魔王和魔王的幸福生活 (寒江.妃子)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寒江.妃子
- 入库:04.09
兴武卫沈家……或者说,那位以太后情人身份执掌朝政二十来年的楚王殿下,于他实在是如雷贯耳。相比之下,沈家在朝官职最高的两人,或是那几个每次都来听课的年轻子弟,却着实没有什么亮眼的地方。
据说老爷子七十多了?看着精神矍铄,拄着柄龙头拐杖在侧前方走得嗵嗵作响的银发老人,凌玉城想起元绍对沈家的评价,不禁暗暗感慨。
知分寸、识时务,子孙上进,兄弟子侄戮力同心。这样的人家即使因为是夏人,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却也不是任何一家可以轻侮。能在楚王过世三十年后仍然保持家声不坠,不至于有盛极而衰的趋势,这位历事三朝的老爷子,只怕是家族中的定海神针罢。
朝拜、颁赐、开宴。和广武卫李家这样奴隶出身、因为家主受封才发迹起来的家族不同,沈家是北地老牌的夏人世家,饮食器用,花木园林,多与铁勒贵胄不同,处处透着文采风流、精致蕴藉的味道。用罢午膳,移坐在花园的暖殿里,听着远远隔水传来的笛音琴韵,整个人都像浸在温水里一样,暖洋洋的十分安适。
抿了一口杯中浅碧色的香茗,元绍侧顾凌玉城,悠然笑道:“沈家丝竹园林之盛,闻名京师,春暖花开的时候,各家子弟都以接到他们家一张帖子为荣。就算是冬天,松石池沼也颇有可观,一会儿不妨好好看看。”
“陛下说的是。”凌玉城微笑应声。说到园林,什么园林可以与昔年虞夏陪都的叠翠峰、太液池相比,又有什么园林可以和南方文华荟萃,精致玲珑的各大名园相比?“只是丝竹园林总是外物,沈家值得陛下另眼相看的,怕是还有别的东西吧。”
“你倒是精明!”元绍一手指了指他,摇头失笑。“的确,他们家最有名的不是这些繁华享受,而是沈氏家学。历经百年规矩森严,子弟不分嫡庶远近到了年龄都要入内受教,可以说,这座学堂才是家族的根本。沈家几代以来良才辈出,家学功不可没。——看看去?”
两人一边谈笑一边起身出外。因是大宴之后燕坐清谈,随侍面前的除了沈家那位硕果仅存的老爷子,也不过三五子弟,其余人等都在殿外伺候。元绍随手挥退那些伺候人等,和凌玉城踏着园中刚刚铲开冰雪的小径,跟着沈老爷子慢悠悠地往家学而去。
将将看见树稍中透出的一角飞檐,忽而有个侍卫匆匆过来,在元绍身边附耳低语几句。元绍脚下一顿,扭头对凌玉城道:“你先进去走走。”不等他回答,跟着那侍卫转向侧边一条小道,片刻就已不见。
凌玉城怔了一怔,转头望着元绍去处,直到看不见他身影才收回目光。然而跟一群人一起站在这里不动终究不是个事儿,沈老爷子又在前方躬身相请,也只能被他引着左一弯右一转,直往沈氏家学中去。
沈家的家学却设在祠堂里,一连五进的大院子,最前面两进是祠堂,后面三进便是族中子弟读书用的学舍。再往侧边,扩出一片平平整整的校场,供子弟跑马射箭修习武功。族里太爷陪了贵客过来,看守祠堂的家人早已大畅正门,躬身在门边伺候。
老爷子摆手让跟随在一边的子弟们下去,独个儿拄着拐杖走在前方,凌玉城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两人都是默默无语,穿过第一进院子通向后面一进的角门,老爷子在抄手游廊上站住,回首怔怔地望了一回正堂黑沉沉的屋脊,深深长长地叹了口气。
“……让大人见笑了。”回过神,他有些不安地看向凌玉城,“人老了,总是忍不住想些有的没的。老头子的父母兄弟都在这里啦——只是……”
他慢慢上前几步,亲手推开一间厢房的房门。厢房正中设着一张条案,其上烛泪点点,檀香缭绕,却不见什么牌位,而是悬挂了一张画像,画中一个青衣文士负手而立,轻袍缓带,气度俨然。
“这位是——”
“是老头子的三哥。咳,现在只能称一声楚王殿下啦。”老人轻手轻脚地掩上了房门,扭过头,尽量不引人注目地按了按眼角。“这房里烟气有些大了——”
只是,因为被先皇特赐恩典,抬入皇室宗籍、改了姓氏,所以连自己本家的宗祠里也不能供奉么?否则为什么只悬挂了画像,却没有在下面放置过世之人的牌位。
然而就算沈家想要有所请求,也不适合对他开口、更不该由他向陛下提起。凌玉城这样想着,退开几步,示意沈老爷子引路先行,只淡淡应了一句:“楚王殿下确是社稷良臣,在下闻名已久。”
亲手关上房门,老爷子挺直的脊背陡然伛偻了几分。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那紧闭的门户,满头银发的老人悠悠叹了口气:
“世人只知道楚王当年如何权重,连我沈家当年也是赫赫扬扬,风光无限。可谁还记得,三哥刚刚掌权的时候,外面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当时我和几个兄弟子侄,见天的跟人打架,就为了他们嘴里对三哥不干不净……”
“可五年以后,就再也没人敢当着沈家的面说这些,十年以后,世人只知道,沈家三郎,权倾天下。”
权倾天下么……
凌玉城淡淡一笑。
“楚王当年执掌军国大事,位高权重,也确实该得世人敬畏。”
老人脚步微停,回头向凌玉城俯首致意,拖着步子接着往前走去。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般,一边走,回忆仍然不停:
“那时候我也担心过,光是权势地位,压得住一时,却压不住身后悠悠众口。可到三哥过世,所有人记得的,史传上书写的,都只是他主政当权这些年做出的种种功绩,其他种种,不过是一点风流韵事,却对他的声名分毫无伤。”
那也是自然,无论和太宗皇后如何纠缠,楚王终究是一个臣子,史书上留下的,也就是身为臣子的功业而已……
凌玉城依然只是微微颔首,脚步不停,随手拂开一段檐前垂下的冰锥。
“男儿本自重功业,楚王一生为社稷呕心沥血,令国富兵强,战无不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青史留名,本也是该当的。”
拐杖点地的声音再次一顿。老人回头扫了凌玉城一眼,仍然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只是回忆往事的语气更加飘渺了几分:
“那时候,三哥刚传出跟太后相好的事情。先父气得几乎吐血,当即开了祠堂,把三哥揪到祖宗牌位面前跪着,问他为什么自甘下贱,堂堂正正的沈家子弟,要靠做一个面首求取荣华富贵。恼怒之下动了家法,要不是我们兄弟拦着劝着,几乎把三哥活活打死……”
他的声音蓦然激昂了起来,想来是当时祠堂里的那一幕,时隔三十多年回忆起来,仍然让人心潮澎湃:
“三哥却说,他跟太后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和太后相好也罢,不肯成亲不肯传承子嗣也罢,都是他心甘情愿,只因那人如此待他,他也就愿意如此相报。父亲责问他辱没家声,三哥回答的,却只有一句话——”
“他说,世人评说与我何干?面首也好,什么也好,我自己知道我不是!我问心无愧!”
凌玉城唇边笑意陡然凝住。
此后的半个下午,凌玉城一直伴在元绍身侧,听家学里那些少年的朗朗书声,看他们在御前争相表演骑射武艺,间或点头微笑,恰到好处地跟着夸赞两句。直到上了御辇才一言不发,元绍淡淡瞟他一眼,也不撩他说话,自顾自地倒在榻上闭目养神。
一路无话,等到两人回宫,元绍坐在寝殿里慢慢喝完了一盏茶,才看见凌玉城惊醒一般站了起来,转到他面前,躬身一礼。
“陛下,”他微微低着头,神色一派恭肃郑重,“臣想求陛下恩典。”
“嗯?”
“臣想求陛下……带臣去奉先殿,上一炷香。”
深深凝视了凌玉城一眼,元绍也不问他缘由,起身道:“走吧。”大踏步出外,凌玉城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供奉北凉历代先帝的奉先殿庄严肃穆,却透着一股沁入骨髓的寒凉。这座殿宇除了专人看守洒扫,按时上香供奉,平时从来杳无人迹,只有皇帝每逢年节寿日亲自前来拜祭。凌玉城还是第二次踏入此处,依臣礼在历代先帝灵位前一一拜过,就站在楚王殿下的画像前方,微微仰头,默然出神。
香烟缭绕,玉漏迟迟。他从日光西斜一直站到了暮色四合,这才长长透出一口大气,转身面向元绍,低头施礼:
“多谢陛下。”
吃过晚饭,凌玉城只稍稍活动一下,就去了后殿沐浴更衣。等元绍洗过澡出来,凌玉城正披着件夹袍坐在桌前,回头看到他,放下手里的木梳,把头发随意束起,整整衣襟,上前肃容行礼:
“多谢陛下。——让陛下为臣操心了这么久,实在惭愧。”
元绍仔细打量了他一眼。站在面前的人神色洒脱,微含笑意,神情态度,分明透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自若,与这些日子以来、甚至和凌玉城拜倒在他面前,定下君臣名分以来都是大不相同。一定要说,就仿佛肩头移去了一副千斤重担,整个人自内而外,骤然透出了耀眼夺目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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