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和魔王的幸福生活 (寒江.妃子)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寒江.妃子
- 入库:04.09
山脊上,骑兵队伍仍然一列又一列地涌将下来,在大旗前面停住,随后自然而然地向两边分开。马队越来越多,远远看去,不断扩大的方队横成行,竖成列,人人在马背上腰板挺得笔直,肃然无声。偌大一片空地,除了马匹偶尔的嘶鸣,竟是只剩下山风吹过旗帜的猎猎声响。
凌玉城独自一人勒马站在旗下。这些人的到来早在他掌握之中——前些日子他尽遣亲卫属下,奚军居中调度,金波忙着处理产业,夏白理着北疆种种谍报明线暗线、往来传递信息,罗杀做的就是把凌玉城身边的大半亲卫分散开来,一个营头一个营头找各人的旧部、同僚、好友喝酒聊天。说起京城发生的种种事端,一帮厮杀汉看着好友身上累累的刑讯伤痕,到激动处不免一起痛哭大骂、喝酒砸桌子,很是有人当场摔了腰牌,宣称“这个皇帝咱不保了!去京城跟着大人,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
大虞军制,军户另立户籍,赐土地,免徭役,世代从军,不得科考,不许行商。然而多年来军户制度早已败坏,军户多半被将官驱使为奴,边军当中战斗力最强的队伍,恰恰是不入军籍、不领军饷,有些甚至不编入正规军队,由主将自掏腰包供养的亲兵家丁!(注2)
凌玉城麾下五千铁云骑,倒有三千是他自己招募供养的家丁。这些人他多年来着意汰选,大半都是从边地马贼山匪、两边不着落的混血孤儿、打草谷掳来的小部族丁口当中收编。这些人无法无天,无胡无汉,多半都是上无父母,下无兄弟的光棍汉子。他的下属有样学样,除了金波实在是专攻文职,其他人身边都有几十几百不等的家兵。
凌玉城一出事,这些家丁顿时无所归依。反应快的带着兄弟们重操旧业,反正当年山寨里的聚义厅还没有变成危房,做马贼时候的草窝也还能住人。反应慢的被下了兵器关在营地里,一天只有两餐稀粥,骂一句娘,稀粥里多一块土坷垃。左右看看,身边的同袍虽然拿着刀枪看守营地,一个个也是愁眉苦脸——凌玉城对于麾下精兵向来不吝赏赐,他们一个月林林总总拿到的各种津贴,比起朝廷发的军饷都要多个几倍,逢到打了胜仗收入更是丰厚,这下子难道要全部泡汤不成?
如此种种缘故之下,罗杀等人带着部下私下里一招呼,一帮家兵呼朋引伴,引着那些虽在军籍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平时靠着赏赐过得红火的大老粗,抄起家伙就钻了老林子,只等着凌玉城大队人马来到。到了今日,山峦上号角长鸣,那些在山寨里、草窝里躲藏了一个来月的家伙应声聚集,百川归海,赫然达到了八千之众!
八千骑兵,默不作声地看着黑甲白袍、策马独立的凌玉城,和,在他头顶猎猎飞扬的大旗。
与其说是旗帜,不如说是一块四四方方的黑绸——绸面上没有画图,没有字迹,镶边飘带一概皆无,一色沉黑的旗面上,甚至有无数箭射火燎的痕迹——然而,老资格的卫士们无不出神地仰望着这面黑旗,看着看着,热泪就不由自主地奔泻而下。
十年前火烧芜城,凌玉城还没有资格打出自己的旗号,就是高高擎着这面毫无字迹的黑旗,将北凉军队一路追杀至边境;七年前奉命孤军深入骚扰敌后,也是举着这面黑旗,隐藏了大虞军队的身份千里奔袭,在北凉后方掀起腥风血雨;四年前回朝平乱,更是这面黑旗高高飘扬,旌麾所指,朝局翻覆。
更不用说,他们每一次假作马贼盗匪,在两国边境上截杀北凉小股队伍,引领方向、辨识同袍的,都是这面空空荡荡、一字皆无的黑旗。
此旗之下,无国无家。
旗下,他们多年来仰望的主将按剑独立,神色沉肃,身姿挺拔。
残阳如血。
作者有话要说: 萌物什么的最有爱了!
ps:朋友说:对于练武的人来说,剑穗是比衣带什么的(甩汗)还要贴身亲密的东西……
注: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触詟说赵太后》
大家可以去百度一下,下一句是什么……
注2:明制如此。包括家丁制度也是军户制败坏以后的畸形发展……
pss:上一章没能发生的小剧场:
陛下:十年前你打的那一仗,方便我收了我岳父家的兵权。
小凌:谢谢我吧~~
陛下:但是呢,因为那件事,我老婆受惊早产,儿子养到三岁就没了,然后老婆也没了
小凌:所以?
陛下:所以你赔我啊……
第26章 九天阊阖开宫殿
天统十年七月二十八日,北凉皇帝大驾返国。
次日传旨,赐青州为皇后汤沐邑,所部将士赐名玄甲卫,为皇后亲军。
又次日,传书内廷,散尽妃嫔。
举国哗然。
其实北凉皇帝遣散内宫妃妾也不是第一次了,前面几代先帝姑且不论,元绍登基为帝时,府里的女人就只带了七八个有子有宠的进宫,其余的尽数就地打发嫁人。天统三年,元后薨逝,天统八年贵妃过世,宫里都曾经遣出年长无宠的低位妃嫔。左右草原上兄终弟及的还多得很,那些皇帝宠幸过一两次就忘了的女人与其一直撂在宫里发霉,不如趁她们还能生,赶紧打发出去找个男人生娃。
这么多年下来按说大家也习惯了,反正皇帝放出去一批,隔几个月大家再送一批。然而这一次事态之严重前所未有,宫里有封号的妃嫔一个不留全部遣散不说,新任的皇后还是……唉,还是不说了。这些天晴天霹雳一个接着一个,真是让人吐槽都不知道从哪里吐起。
八月十三,御驾还都。
有司早已在城外摆下全副大驾,元绍带了凌玉城同登御辇,携手入都。北凉都城平洛原本是大虞陪都,城垣威严,宫室壮丽。百年前大虞帝都毁于兵火,宫苑十不存一,这座位于陪都平洛的宫城,就是那个昔年傲视北陆的帝国留在世上最后的荣耀。
车驾长驱而入,直至正殿。殿前飞廊双阁从容环抱,当中长长的龙尾道仿佛从天际铺展下来,青石铺就的御道尽头,非登基、正旦、冬至大朝不开的紫宸殿巍然矗立,朱红宫墙之上,金色的琉璃瓦在日光下耀出一片辉煌,如日之生,如在霄汉。
遥想当年,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凌玉城出神地默默看着。
那曾经是在前人诗文中被歌咏过无数次的景象,那是大虞皇室南渡后只有在梦中才能看见的景象,那是他在少年从军时曾经暗暗发誓,终有一天要在他手中恢复的宫阙山河。
“在看什么?”
紫宸殿前的广场上,甲仗三千森严罗列,龙尾道两侧,各部统军使、指挥使、宣徽使、镇守使跪倒在御道边,一条宽阔的红地毯从广场入口直铺到紫宸殿上宝座之前。不知何时,元绍已经挽着他的手步下御辇,沿着红地毯穿过跪了一地的大小臣子,缓步而前。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逸出唇齿间的吟咏轻柔得像是叹息,代表着昔日大虞全盛时期最高权力的所在,正以一种他从来没有想过、连梦都没有梦见过的方式向他打开。
北凉新宫,大虞旧阙。
身边的人步子微微一顿,元绍回首凝视着凌玉城从未有过的怅惘神色,轻轻握了下他的手掌,低声回答: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耳语般的声音幽幽传入,凌玉城全身一震,不由自主地仰起头,在灿烂到刺眼的日光中紧紧闭了一下眼睛。
忍辱偷生,相随北上。半生经营十年戎马全然变成笑话,除了跟随他多年的旧部,几乎所有人望过来的,都是鄙夷、轻视、怀疑的目光。
只有这个人,在他耳边轻轻低语: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有资格在正殿内迎候的都是北凉权重一时的重臣大将、高官贵族,左侧以左右枢密使、左右丞相为首,右侧以金吾将军雷勇为首,密密麻麻跪满了整座大殿。丹陛上,两位成年皇子一左一右分列玉座两侧,俯首屈膝。
元绍看也不看,挽了凌玉城的手直入紫宸殿。一步步踏过御道,所过之处并无一人敢于仰视,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地把头埋得更低了些。巨大的王座上两人并肩坐定,元绍微微低头,握在掌心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手指和掌心一层薄薄的细茧,那不是女子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而是男儿挽弓握剑征战沙场的手,一挥手间指点江山、激荡风云。
这样一只手如今安安静静地垂落在自己掌心,侧头看去,身边并坐的那人身姿挺拔从容,满殿山呼万岁声中神色漠然望着下方俯首叩拜的群臣,薄唇微抿,眸中寒光隐隐。
一时大礼已毕,群臣默默退出,元绍携了凌玉城扬长直入内宫。内廷总管带领内侍宫人战战兢兢在昭明门迎候,看着陛下挽着皇后的手下了玉辇踏进寝宫,面上恭谨含笑,肚里一叠声地暗暗叫苦。
当日大驾返国,诸多高官贵胄一片震惊过度的失声中,唯有少府令不紧不慢地呈了一封奏折上来,询问内宫殿宇的修缮问题——少府每年的预算有限,承明殿、猗兰殿和汤泉宫应该先修整哪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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