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息。”
这句话卫诚从前也骂过纹斛,因为他从小就是个软骨头,只那会儿他说这句话时是笑着的,心里也是,如今他仍笑着,可内里已经凉透了。
“纹枢这些天都在做些什么?”
卫诚想起了些不好的事情,喉咙里头铁锈味翻涌,总想捏死面前的人出气,可他怕爽快了这一次往后再没的玩儿,这才找了别的话题岔开注意力。
“吃,睡,看书。”
这是大实话,纹枢从小就是个书袋子,给他一本书随便往哪儿一扔就是一天,特好打发,只如今在看书之余多了项揍人的筋骨疏松活动,纹斛不傻,自然不会上赶着提醒。
卫诚扫了一眼他临时叫人整理出来的书架子,果然许多书的顺序被动过了,书桌上还摊开一本,拿来随便翻翻,隔几页就能看见那工工整整的注解。
果然是个书呆子。
虽说迂腐了些,可也唯有这样的人才能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保留一颗正直的心。从前的他瞧不上纹枢,往后,再不会了。
卫诚将被他翻乱的书又摊开规规矩矩放回去,然而他忘了方才打开的是哪一页,翻来覆去瞅着都不对,害怕纹枢回来瞧见生气,情急之下转身对着纹斛就是一脚。
“还不快把书整理好!叫纹枢回来发现你弄乱了他的东西,往后别想有好日子过!”
纹斛揉了揉被踹的地方,哎哟哎哟叫疼,一边叫一边还是得去翻书,半点脾气都没有。
一拳打在烂棉花上,没劲透了。
卫诚拂袖而去,路过窗户时鬼使神差地又往里头看了一眼。纹斛的动作一向慢吞吞,除了吃饭之外干任何事情都慢得能急死人。走路也好同他们兄弟两个玩闹也罢,总是慢悠悠的,好似不把地上的蚂蚁踩得断子绝孙就不开心。
同现在一样,没甚长进,也没啥退步。
如果踹人的不是他自己,卫诚绝对会怀疑纹斛刚才压根儿就没受伤。
步子虽然小,动作也仍旧迟钝,迟钝得跟三天没吃饭一样,可这对于一个刚受了伤的人而言依旧不正常。
卫诚心里疑惑,明明他刚才用了七成力,就算是个壮实的军汉也该缓好些时候。
难道这小子有功夫?
卫诚心下大骇,如若果真如此,那放着这么个心性歹毒的人在府里可就不只是当个玩意儿了,没准儿哪天叫他害去性命也未可知。
纹枢还同他朝夕相处!
纹斛老老实实翻书,纹枢被卫诚借口支出去了,没多久就要回来,叫他看出端倪又会把火气撒他身上,多亏。
脑子里飞速回忆着,手下飞速翻着,自然没能瞧见外头有人在偷窥,等他终于找到那原本摊开的一页,后背冷不丁被人重重拍了一掌。
一口老血涌上来,纹斛两眼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第004章
第四章
“阿凌,书上说暴躁易怒不长寿。”
“嗯。”
卫凌看着纹斛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书扔进废纸篓,然后伸出刚才拿了书的胖手在他肩膀上擦了擦。
“可我还是气得想杀人怎么办。”
卫凌的眼神儿好,他看得很清楚,那只爪子上从书皮儿上染了灰,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之后,灰没了。
衣服弄脏了不好。
卫凌伸出小一号的爪子抓住肩膀上那肥了一圈儿的爪子,安抚道:
“不闹,我帮你杀。”
**
纹斛脑子里头一团乱,眼皮很重,睁不开,背上火辣辣的疼。
恍惚之间他好像看见老头儿在御书房里转来转去,砸东西,咆哮,骂人,所有人都跪在地上。
他呢?
他被吊在房梁上,不用跪,嘿嘿。
卫城骂了一圈儿的人,地上还被踹趴下好些个,他没想过纹斛会避不开,他原想着只是试试他的身手,可临到对上那张脸的时候不知怎的就恨不得一掌劈死完事儿,待醒悟过来时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嘴里咕噜咕噜往外吐血,血腥味刺激之下卫诚杀人的*愈发强烈,手不可控制地伸到了他脖子上,只要稍稍一用力,只要这么简单的一下,他就再也不用看见这张讨人厌的脸了……
**
“人救不活,你们就都去陪葬!”
卫城将佩剑□□插到门柱子上,宝剑出鞘的嗡鸣在每个人心中震颤,京城之中的大夫,皇宫里头的太医,站在这樽煞神面前没有半分区别,都是砧板上的肉,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纹枢瞟了一眼那些个面善的太医,心里对卫诚如今的地位越发纳闷儿,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功高震主”四个字,到了这儿思绪便断开过,纹枢笑了笑,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刚才他回来正好撞见卫城蹲在地上死命地掐纹斛的脖子,如果不是自己惊讶太过惊呼出声,估计这会儿那些大夫也不用遭这份儿罪。
纹枢斜眼瞧了瞧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纹斛,一时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后悔,这人死了能叫他落个清净,活着……倒也能图个乐。
近距离欣赏了一下自个儿五哥的惨象,听那樽煞神说是伤在了后背,也不知骨头断了不曾,往后还立不立得起来,若是残废了却也没甚坏处。
伸手牵开被子想瞧瞧卫诚下手到底有多狠,可刚撩起来一丁点儿手上就被大力拍了一下,纹枢抬头惊讶地看着一脸焦急的卫诚,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清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怎么,现在知道装善人了?感情这人不是你弄成这副德行的?”
卫诚被纹枢不疼不痒地刺了一句,到底还是没能将怒气撒在这人头上。
“这里不透气儿,你且换个地方呆罢。”
打从被抓进将军府之后纹枢就没听过卫诚的话,当然折腾纹斛除外,当下自然也不可能听话规规矩矩地走。卫诚的多次退让叫他习惯性不把这人的话当回事儿,听懂了背后的威胁也偏要反着来,左手被拍开,右手却趁卫诚不注意一把掀开了被褥。
他在试探卫诚的底线,他想知道,在能保命的前提下,他到底能利用如今的条件做到何种地步。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压根儿没想过的景象。
卫诚那一掌拍在背上,刚才大夫都来瞧过也做了及时处理,衣裳自然是没穿的,人趴在床上后背自然一眼就能瞧见。除开明显的掌印,剩下的那些个伤疤就是傻子都能瞧出来不是一天两天弄出来的,经年累月,一刀一鞭,或许从他几岁的时候就……
“这是怎么回事儿?!”
卫诚瞧见纹枢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真的不知情,刚才他第一次瞧见时也吓了一大跳,记忆之中纹斛一直都很得宠,宫里宫外从来都是横着走,到底是谁能把他伤成这样?他是习武之人,自然看得出哪些是陈年旧伤哪些是新近所增,疤痕覆盖着疤痕,最底下的那条几乎贯*穿整个后背,且不论当时的伤口到底有多深,单单是这么多年他都没发现就是个奇迹。
他虽不如弟弟同纹斛亲近,可离京之前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能瞧见他,自己从小习武,不可能连一个人受伤与否都瞧不出来。
他甚至连血腥味儿都没闻见过!
心里满满都是疑问,抬眼见着纹枢,发现他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从发现到现在他想了许多,或许——纹斛在宫里的处境没他想得那么好。
或许,方才受伤之后瞧不出来,不是因为他功夫有多好,而是因为习惯了而已。
“不惜一切代价,把人救回来。”
卫诚如今已然平静下来,他知道整件事的疑问太多,纹斛是,当初他们卫家被灭门也是,这一切也只有等纹斛醒过来才能弄明白。
“找两个灵巧的小厮贴身伺候着,人醒了立刻通报。”
**
睁开眼的那一瞬,纹斛还有些糊涂。
这张床……是老头儿还没翘辫子的时候赏给自己的。那会儿他还嫌弃这玩意儿中看不中用还尽招人眼红,兜兜转转,怎么又被抬到这菜板子似的东西上头来了?
耳边的脚步声错了几错,纹斛将目光从床帐上那熟悉的花纹上扯开,又隔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看清楚面前那张还在大喘气儿的脸。
“我没说你胖你咋就喘上了?”
纹斛扯了扯嘴角,也不知哪儿用了劲儿,扯得背上生疼。
个学艺不精的兔崽子,杀人都杀不利索。
卫诚被纹斛这副天塌下来也懒得着急的脾气磨得牙痒痒,纹斛从来都一副懒洋洋的模样,除了吃和阿凌,对什么事儿都不上心,从前是这样,如今……却也没见他有甚提高。
“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纹斛昂着脑袋看卫诚,看得脖子疼后脑勺也跟着疼,他觉得旧友的脑子不好使,定是出门儿在外不好好学习,被那些不入流的话本子给带歪了。
“瞒着你的事可多,早上起床前在被窝里放了个屁,中午吃饭的时候多吃了两碗,你指哪一件?”
或者是前天的?大前天的?他记性不好。
卫诚被噎了这么一下,想到自个儿这些日子来对纹斛做的那些事,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心里有怨气。
“你背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卫家……到底怎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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