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斛没杀过人,可不意味着他会因为曾经差点弄死李丰杨而愧疚,会这么做,无非是觉得这个人活着会好些而已。
努勒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虽然心里不舒服,可也没逆着纹斛的性子来。外头有巴结纹斛不上或打压他不上的人也不知从哪儿来的消息,纷纷调转矛头指向李丰杨,还好当初纹斛提了那么一句之后努勒出于嫉妒也叫人将那边围了起来,否则李丰杨怕是等不到伤好的那一天。
“你这是故意的罢。”
在宫里呆了有几天,杨靖杨梧轮流往外头跑,多跑几下后宫里的八卦自然也听了个全,旁人不知个中因由,杨靖杨梧却是看在眼里的——虽然纹斛从不说,可他却是用最有效最直接的法子护住了李丰杨的小命。
这小子命大,千百宫人之中竟然偏偏挑了这么个人得罪,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你也可以当成是我对你的示好,实在心存感激想报答,带我去找那个人即可。”
纹斛不觉得挟恩相报有什么不对,谈起条件来也理直气壮,明明极市侩讨嫌的举动在他身上却叫人莫名觉着坦荡直接。
不仅不惹人厌,反倒招人喜欢。
杨靖瞅着纹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越发灿烂了些,露出一口白牙,叫人看着便知心情不错。
“我杨靖答应过你的事,自然会办到,你无需操心这个。”
纹斛护李丰杨在前,他们进宫在后,这个人明明心存善念却偏偏要以市侩之气掩饰,明明市侩,却又这般理直气壮面不改色,好似市侩有理,天经地义。
他从未遇见过好心得这么不要脸的人。
这几日三人都在观望,秋水堂那边的动向也有人日日来回。这一日日地拖着杨梧还不觉有甚,令她惊奇的是向来沉得住气的杨靖竟然开始坐不住。
尤其是每回那胖皇帝来兰桂宫时,这坐不住就越发明显。
“这胖子到底要干什么!”
哪怕尽量压低声音杨梧还是能从语调之中读出杨靖的怒气,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后者却更加着急地指着窗棂外的纹斛。
“这些人眼睛瞎么!他快被压断气了!”
杨梧扶额,为杨家的下一代默哀。
“咱们没进宫之前他不知道被压过多少次,早习惯了,你这操的哪门子心。”
杨靖靠在窗户边磨牙,如果不是那胖皇帝及时发现了纹斛的异常,怕是下一刻就要冲出去将人掀起来。
危机解除,杨梧意味深长地看杨靖,看得后者有些不自在。
“我是怕他遭遇不测影响咱们救人。”
而且,他答应了他要带他出宫,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杨梧也不管弟弟了,端着豆子继续听墙角,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久过后一个尖细的太监嗓音响了起来。
“皇,皇上,恭喜皇上,淑妃娘娘有喜啦!”
**
努勒的后宫里头女人是不少,可因为他自小就喜欢男人,所以一直不爱去各宫娘娘处歇息,淑妃那边碍着丞相的面子一个月还去个一两回,别处怕是两三月也不见得会露一次脸。
所以,这一胎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此言当真!”
像普通男人一样,在听说自己有了孩子之后努勒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纹斛仔细看那个来报信的太监的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浓郁的不安。
“已经叫姜太医瞧过,整整两个月了呢,错不了!”
努勒高兴地搓手,起身就要往外走,可步子还未迈开一步便心虚地缩了回来,扭头有些不敢看纹斛的神色。
“去罢,你既做了父亲,总该不能辜负人家。”
努勒仔细看了看纹斛的脸,确信他没有生气才放下心来,可转脸却升起浓浓的失落。
他是真不在意的。
赌气一般,努勒抬脚大步往外走去,临到出门前又不受控制地回头看了眼纹斛,他仍旧安安静静地窝在躺椅上晒太阳,悠哉,清闲,仿佛他从没来过一样。
难怪卫诚会喜欢他。
努勒攥紧了拳头。
这两个人的心都是捂不热的。
“摆架荣喜宫!”
努勒这一走,连着几天都没再过来,日日宿在荣喜宫,对他的第一个孩子用上了十二分的心力,初为人父的喜悦是任何事情都冲不淡的,爱情也一样,所以纹斛的位置自然要靠后。
反正他也不在乎他。
两月的肚子不显怀,努勒却要日日摸个几遍问肚子怎的还不鼓起来,孩子气得叫举宫上下都认识到了淑妃娘娘这一胎的重要性,越发谨慎小心地伺候着,从衣着首饰到日常饮食,无一不经过严格检查生怕出半点漏子,相较而言纹斛那边就叫人冷淡了许多,宫人去给兰桂宫取食之时也多遭荣喜宫人刁难,大家都清楚纹斛哪怕再得宠也不可能生育,所以放心大胆地厚此薄彼。
纹斛听了宫人抱怨,却也只笑而不语,转头趁着外人散尽过后有些期待地对杨靖和杨梧说:
“准备一下吧,时机快到了。”
杨靖不清楚纹斛到底在说什么,他只记得当时纹斛的眼睛特别亮,有着他自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的朝气。
整个人,不再死气沉沉。
那之后没多长时间,王富财突然带着个面生的太监与许多侍卫一起,闯进了兰桂宫。
“薛相公得罪了——给咱家好生查!”
☆、第026章
努勒从没有当过父亲,终于有一天尝到了血脉延续的甜头,这份感受是极陌生也极美妙的。
他是真心期盼着这个孩子降生到世上。
他已想好,淑妃孕子有功,位份该升一升,往后也该对她好些;他也想好,若这一胎是个儿子,往后定不会再生第二个,一定好好教他做人,努力当个好皇帝——他幼时吃够了手足相残的苦,自不能再教自己的骨肉重来一次;若是女儿也不要紧,他会疼她宠她,给她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这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是真心期盼着他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
然而,他没想到这份期待仅仅只持续了十天不到。
淑妃仰面睡在床上泪流不止,露出一截儿裙摆竟叫鲜血染上刺目的红,底下太医太监宫女胡乱跪了一地,努勒看着,身上的煞气撞得人的脊背生疼。
疼得浑身冰凉。
“给朕查,给朕好好儿地查!”
皇帝真正想查一件事时效率是惊人的,所有线索迅速罗列开来,零碎散乱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方向也逐渐清晰。
矛头,直指兰桂宫。
所有证据都是他最忠实可靠的暗卫呈上来的,简单明了,容不得人不信。
“王富财,你带人去查。”
拉住疯狂如鬼魅恨不得马上冲过去找纹斛拼命的淑妃,努勒强压住心中的悲伤,冷着一张脸一字一句地对王富财交代。
“仔仔细细地查,朕不希望有半丝疏漏。”
王富财心领神会,皇帝知道他偏着薛相公还叫他插手查此事,想来应当也是不想冤枉了那位相公。
圣上到底是不信的。
“奴才遵旨。”
王富财领了口谕想过去,却不想步子还未移开便叫淑妃那尖利刺耳的声音止住了——
“孩子是我的,我要亲自派人去查!”
如今的淑妃凄厉如鬼半分端庄也无,可正是这份绝望的恨意叫努勒打从心底觉着对不起她,是他的疏忽害死了一位母亲的孩子,不管是因为什么,这都是罪无可恕的。
“依你,派一个人同去罢。”
最终王富财领着淑妃身边新近提拔上来的陈公公带了不少人手去了兰桂宫,努勒相信纹斛为人,虽说如今的证据多指向他,可这其中定是有误会,派人去查也不过是想宽淑妃的心,他始终不信纹斛与这些会有牵扯。
那是一个连他这个皇帝都不怎看重的人,怎会为了争宠伤害他的孩子。
**
“薛相公放心,圣上也相信您与这事儿没关系,只是还得叫咱家讨嫌走这一遭堵了那些人的嘴,您且宽心,我们马上就走。”
王富财笑着与纹斛寒暄,特意提高了嗓子叫手底下的人仔细些手脚莫弄坏了兰桂宫的东西。这些人从前少有进来并不知晓,如今偶然借着搜查的机会才发现,这兰桂宫当真奢华得叫人震惊。
乍看上去没甚特别之处,没有珠宝,没有玉器,没有古董,简单至极,可是细细看来却满目精品,尤其桌椅板凳被褥床帷这些平日里惯用的东西,无论料子还是做工都叫他们这些见惯了好物的人不得不大呼见识浅薄。
圣上当真是想将这位薛相公捧上天际。
“到底是旧朝余孽,主子如此行事未免有些太掉以轻心。”
领头的人听身边的人说了这么句话,抿了抿唇,仍旧低头仔细翻查,没做任何回应。
心里,到底还是拧了个疙瘩。
亡国的心结不是简单的荣华富贵能解开的,这位薛相公颇有手段,只怕是……
此次王富财带来搜查的人多是努勒得用的心腹,虽然不常在前朝露面,却是行走在帝王身侧最得天子信赖之人,他们的忠诚度也在征战四方之时得到了考验,努勒相信他们每一个人,所以才会放心大胆地将搜查的任务交给他们来做,自己则在荣喜宫守着淑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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