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也好。”心中虽那么想,素心嘴上却赞同了江顾白的观点,江顾白笑了一笑,拉她的手道,“你总是懂我的。”
素心只笑不语,心中却是一叹,懂他又有什么用?江顾白出身那般,注定能与他并肩的,不会是她。
暗牢阴寒,江顾白怕那阴寒之气影响江楚生的腿脚痊愈,因而,很快就将他接了出来,安置在天元居的暗室里。
暗室虽是暗室,但除却没有窗户,其他的东西也一应俱全。
江楚生被他抱进来,表情很是诡异一阵。
江顾白将他放到床上,替他理了理被子。
江楚生眯了眯眼睛,看着江顾白,他的眼神又锐利,又有说不出的复杂——复杂中,尽是古怪。
“怎么了?”江顾白抬眼,问他。
江楚生沉吟道:“你从前说过自己是断袖,真的还是假的?”
江顾白没想到他是问这个,暗地思量他问这个必有所因,嘴上不答反道:“你以为呢?”
“我以为,有几分可能是真的……”
江顾白道:“真的便是真的,怎么,你都已这副模样了,还想为我找个男人来么?”
江楚生这次看他更久,目中很有些意味深长。
江顾白这才反应过来,他可能以为他对他有意思。
眉心跳了跳,皱眉道:“我虽是断袖,但目前还没有喜欢的人。”
江楚生垂下眼,“意思是往后对别人,都可以?”
江顾白背后一阵凉气,忍不住道:“我帮你,并没有别的意思。”
江楚生点头,淡淡道:“我知道,好歹我也当过你爹,你就算想,也不敢有那个心思。”
江顾白看他此话说得认真,以为此事揭过,指了指一边案上的笔墨纸砚与佛经抄本,道:“你在这房里,自会无聊,闲来无事,抄抄经书,也可消遣消遣。”
江楚生微微一笑,道:“是让我消遣经书,还是让经书消遣我?”
“自然是让你消遣经书。”
“这牢狱生涯枯燥,再抄佛经,就更加枯燥,江教主这是嫌我不够枯燥,所以想再叫我枯燥几分,怕我不枯死?”
江顾白板了脸,道:“你是人,又不是树,既不是树,怎么会枯死?”
“树天生不动不说话便能活,自然不会枯死,可是人,却不同……”
江顾白微微皱眉,“你想要如何?”
江楚生目中出现几分玩味,似乎是在掂量江顾白此话的分量,“我若,想要你每日多陪我一会呢?”
江顾白只觉得心中怪异感觉忽地涌上,目光动了动,道:“为什么要我陪你?”
“我若找别人,江教主同意么?”
江顾白自然不会同意,闻言,却是觉得有理,点点头,道:“好,可以。”
“那江教主每天什么时候来陪我?”
江顾白看他一眼,道:“等我处理完教中事务。”
“我记得……自从我把事情分摊下去后,这中元教教中需要教主做主的事情,着实不多。”
江顾白想起江楚生那分权却又集权的种种手段,心中一惊,面色不变,道:“虽然如此,可是,我已是教主了,对这教中各处事务,不熟也不成。”
江楚生笑道:“我还以为江教主是个看淡名利的人呢,想不到,也会恋栈权位……”
江顾白淡淡道:“若在正确的人手里,恋栈权位,就算恋栈,又如何?它本身不算贬义词。”
江楚生目光动了动,若有所思道:“看来,你也不是完全温文尔雅,还是会字字珠玑,牙尖嘴利……”
江顾白猛然发觉自己和他说得多了,皱了皱眉,道:“你都到了如此地步,何苦还要算计我……”
江楚生自嘲一笑,“我既已到如此地步,你为何认为,我还在算计?”
江顾白闻言却是一怔,他自然忍不住将江楚生往坏里想,江楚生此人若不坏,这天下就没有坏人了,他十来岁便有那等心机,如何叫他相信他现在已经屈服于命运了?
至少,这个情况,只可能发生在他被关好几年后。
江楚生目光动了动,从他面上扫过,“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本来就是个恶人,就算别人相信我,你也不会相信的……你了解我,不是吗?”
江顾白抿了抿唇,道:“也许,你也有好的一面。”
江楚生掀了掀眼皮。
江顾白本想说他武功高绝,文采风流,然而想想,这两样均是不提,只道:“不过我现下还没有发现……”
江楚生几乎被他气笑了,“所以,我其实便是一无是处了?江教主这夸人,夸得实在叫人愤愤。”
江顾白坐到了他身边——椅子上摆满了东西,只有床上可以坐,江楚生的手指动了动,却没有做什么。
“人都有长处,你不必妄自菲薄,你的字还是很好的,抄抄佛经,让我收集收集,这比外头买来的,总要有诚意得多。”
“若要诚意,江教主为何不自己抄?”
江顾白摇摇头,道:“我没时间。”
他刚接手中元教不久,熟悉教内事务已是勉强,其他的,的确没有多少时间做,而他每每抄佛经时,却要沐浴更衣,平心静气地一口气抄完。
江楚生听闻过几分他的龟毛,闻言却道:“拿别人的佛经——尤其是我抄的佛经去献给佛祖,你不怕佛祖怪罪么?”
江顾白歪了歪头,“你也知道佛祖会生你气么?”
江楚生闻言不答,笑了一笑,微微眯了眯眼睛。
江楚生长得很好,俊美,偏邪,尤其是眼睛,眼睫毛很长,当他眯起眼睛时,那长长的睫毛下目光流转,很有几分罂粟似的诱惑。
江顾白看他眼睛中好像有光流过,略起好奇,盯得就久了那么几分。
江楚生眼中流过的光好似更多,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江顾白。
江顾白回过神来,皱了皱眉,道:“你看我干什么?”
“到底是我在看你,还是你在看我?”
江顾白淡淡道:“你在看我。”
江楚生笑了笑,道:“你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看你?”
江顾白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又未说。
江楚生整个人的气息都好似变了,变得有些邪气,变得有些……招人。
江顾白站起身,道:“你手脚不便,便先上床休息吧,我还有教中事务要处理……”
“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呢?”
“很快。”
“这么说,今天你还是要再看我一次的……”
“……不。”
江楚生忽然皱眉。
“你先把佛经抄了,你若是不抄佛经,我就不来看你。”
江楚生目光动了动,微微眯眼。
江顾白自然知道这是他不悦的表现,然而江楚生方才好像……好像刻意勾引他一样,这让他不得不重视——若江楚生以为他真是断袖,借此勾引他,想对他吹枕头风,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江顾白觉得有些好笑,而想想江楚生若和自己同睡一张床,鸡皮疙瘩又微微冒出,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当然知道,以江楚生的骄傲,若非“知道”他是下面那个,他也不会起心思来勾引他,但是,别说他是下面那个,就算他是上面那个,和江楚生……想想都叫人冒冷汗。
他虽然不把江楚生当爹,但有时候……
还真的拿他当长辈看待。
第四章
“教主,信阳坛主问,去年给老教主的信阳瑰红是否还要带来?”周管事垂首在下侧,低着头十分恭敬。
江顾白理了理桌上的账册,沉吟半晌,想起当初江楚生馋酒的模样,道:“他一向喜欢这个,便让他继续带吧。”
“是。”
“那衡阳坛主问,南岳云雾茶是否也要带些?”
“带,我记得他很爱喝。”
“贵阳坛主问,那黔红是否也要带?”
“带。”
“洛阳坛主问,那杜康酒……”
江顾白抬眼,目光微显锐利。
周管事忍不住噤声,一瞬间竟觉得他有江楚生之风。
“暂且都先不要回复。”
“教主……”
江顾白淡淡一笑,“倒是奇了怪了,怎么往日里他们送那么多东西回来,今回却只问酒茶?”顿了顿,又道:“还都是‘阳’字辈的?”
周管事愣了愣,道:“教主,这其中可是有诈?”
“还有谁要问我什么礼物要不要带的?”江顾白神色平静。
周管事犹豫了一下,道:“汾阳坛主,问……要不要带一些高粱酒,说是……说是几个月前老教主询问过的……”
连高粱酒都冒出来了,江顾白目光微动,道:“你先不要回复,我去好好问问老教主。”
周管事一愣,似乎没想到江顾白没杀了江楚生,垂下眼,道:“是。”
以江顾白的能力,应该也不会让江楚生逃脱。
“你看着我很久了,怎么了,江教主有事吗?”江楚生半靠在床头,双腿被绑着,而双手也被白布吊着,他肩头仍旧有两根铁链,江顾白亲手把它融入墙内铁块,纵使他武功仍在,要逃脱也得费一番功夫,何况这暗室是铁块铸就,内外沏上砖头……
“我记得你很喜欢信阳瑰红。”江顾白忽地开口。
“是啊。”
“也喜欢黔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