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路示了腰牌进了关卡,入得城来,天色已渐黑。京城不同云州,便是入得夜来,家家户户灯笼高照,时不时宝马雕车鱼贯而过,街巷深处笑语盈盈凤萧声动。卓路在一家宅门大院前停下马来,门口戒备森严,有数个守卫立着。看到卓路停下,刚想驱人,被卓路厉目一斥,卓路居高临下,一副主人作派:“唤管家出来。”守房赶紧进去回禀管家,不一会管家出来,看到卓路,大惊:“三爷来了。”他踢了一脚守房,赶紧把卓路从偏门迎了进去,卓路诧异地挑了挑眉,问:“大哥可在府中。”
管客神色复杂地回答:“在。”半晌很低地加轻声加了一句:“圣上今日驾临府中。”
卓路略一思吟:“你去禀告圣上我要求见。”
管家迟疑道:“圣上有令,不得打扰。”
卓路脸一沉,管家赶紧去了。去了不多时,回来领卓路去了书房前。卓路朗声道:“云州经略使卓路求见圣驾。”
里面响起低沉的男声:“进来吧。”
卓路推门进去,两个男子正迎面而坐全神贯注地对弈。两人谁也没理会他,天子手里摩挲着一枚黑子,嘴边噙着笑:“声东击西,险些着了你的道。”话毕将黑子按下。
卓山一本正经再下一子,天子眉头紧琐,落下一子。几个来回,天子摇头叹道:“卓大人真是步步紧逼,一步也不让朕啊。”
卓山不动声色将围住的黑子一粒粒收走,再下一子,方道:“皇上棋艺精湛,何需臣相让。”
天子将棋盘一推:“今晚朕连输三回,真是无趣。”话罢方抬起头看一直站在旁边不语的卓路,微微笑道:“朕月前才收到你要上京的折子,不想你到的如此之快。”
卓路跪下行礼,天子微微抬手:“免礼。”
卓路跪下不起,道:“臣恳请领兵攻打鞑靼。”
天子沉吟:“如今风调雨顺,朕惟愿大燕子民安居乐业,实不想再生战端。”
卓山拿起一壶茶,给天子倒了一杯。
卓路一脸坚定:“鞑靼狼子野心,觊觎大燕江土。昔日会盟之初又犯兵攻掠,如此不讲信用虎狼之族在侧,我大燕如何安睡,大燕子民又如何安居乐业。臣在云州励兵秣马三载有余,此番率兵攻打,定攻下鞑靼疆土,一劳永逸,踩鞑靼于踏下,保大燕河山长治久安。”
“你如何保证你此番攻打必胜,若是一败涂地,云州陷落不说,引鞑靼入境,我大燕腹背受敌。”天子品了品茶。
卓路掷地有声:“臣以性命立军令状,不灭鞑靼,誓不还朝。”
天子不露声色:“朝中主和者众多,朕孤掌难呜。”
“臣愿为皇上解忧。”卓路从容不迫回。
天子略略思量,然后抚掌笑了:“果不愧为朕的骁勇将军。”他转过头对卓山道:“爱卿,汝弟更合朕意。”
卓山只是沉默不语。天子站起身,朝门外走去,站在门口一顿,回首道:“明日进宫可见见三皇子和如妃,你姐姐对你甚是相念。”话罢走了出去,外面一列影卫如风随影而至保护左右,簇拥而去。
卓路站了起来,坐在天子原来坐的位置,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独自饮了起来,才听得卓山不紧不慢的声音:“你越来越放肆了。”
卓路喝完茶,也不理会卓山,站起身往外走,卓山隐有怒色:“回来。”
卓路背对着卓山,硬声问:“兄长还有何吩咐。”
卓山冷笑:“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兄长。”
“丞相大人有何指示?”卓路冷冷道。
卓路大怒,站起身走到卓路身侧,一脚踢在卓路膝盖上,卓路不敢反抗,跪了下来,人却硬生生挺立着。卓山指着他怒斥:“父亲仙逝,长兄如父,谁教你这等忤逆不灵的样子。”骂罢,他长吁一口气:“今日你冒然在陛下面前立下军令状,视性命如儿戏。”
“大哥!”卓山猛然抬头直视他,眼睛泛红透路着绝望:“你用卓越换回我,我这条命就是虽生犹死了!”
卓路的嘴唇泛白颤抖,拳头捏紧:“我活着,便是为了报仇,这条命,我早已不稀罕。”
卓山浑身一震,脸色灰败,他仰头闭了闭眼,颓然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自有算计,你不必操之过急。”
“我等不急,我已经等了三年,对我来说,每活一日便是煎熬一日。”卓路愤声道:“你等得了,我等不了,卓越等不了!你将他忘了吗!我日日夜夜难忘他在替我受尽煎熬。”
“你现在贵为丞相,陛下信臣,你如何还记得叔伯家一个堂侄表弟…….”卓路哑声道
卓山一个狠狠的巴掌打了过去,厉声道:“住嘴!”
卓路怆然地弯下腰,声音低而喑哑:“那是从小陪伴我们一起长大的弟弟,那是我的弟弟,你用他换了我,你让我怎么活下去。“
卓山一只手捂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气,声音不稳:“我都活得下去,你为何活不下去。”话罢,再不理卓路,一个人走了。
☆、第 20 章
第二日一早卓山前脚上朝,卓路后脚进了宫,拜见如妃。如妃长相丰腴,珠圆玉润,拉着他的手,喜极而泣。卓路诺大一个人,跪在二姐脚边,磕了个头:“让姐姐担心了。”
如妃轻捶他的肩膀,止不住地抽泣,好半天才止住,抽出手绢一点点擦干眼泪,眼睛红肿地看着弟弟,凝咽地说:“几年了,也不来瞧瞧我,可不就是不要这个姐姐了。”
卓路向来对这个姐姐没招,握住如妃的手:“弟弟没脸来见姐姐,姐姐勿恼。”
如妃闻言,又一次泪如雨下。卓路无奈地看着如妃哭,如妃蹲下身搂住卓路:“我家阿路最是勇敢善良,谁敢说你不是。”
卓路苦笑:“如妃娘娘这是要哭上一天吗。我进宫一次可不容易。”
如妃赶紧止住眼泪,嗔怪地瞪了卓路一眼,把他拉起来在卓边坐下,盯着他的脸细细端佯:“这又黑又瘦了,没个人照料终归不行,这次回去,我叫两个宫女跟你回去好生侍候,不许说不。”
卓路略头疼:“姐姐多关照关照大哥才是,大哥可是又清减了不少。”
如妃一怔,半晌黯然道:“我已经数年未见大哥了。”
卓路眉头一皱:“为何。”
如妃动了动唇,却是不语。半晌却道:“卓越的事,你莫怪自己,也莫怨大哥。你们都是…….身不由已。”
卓路冷静地问:“可是陛下下的旨意。”
如妃显然一惊:“你如何得知。”
卓路脸色一沉。如妃握住他的手:“我虽心疼卓越,但你终归是我的亲弟弟。”
“大哥如今早过而立,为何孑然一人,是陛下不允吗?”卓路冷静直白地问。
如妃面露尴尬,涩声道:“你既已猜出,又何必问。”
卓路脸色煞白,沉默不语。如妃一慌,着急道:“阿路你不要想叉了,不是你想的这般。陛下对大哥……..衷情已久。”
她涩然道:“当年陛下还是三皇子时,与大哥交好,总来家中。三皇子少年英俊,天皇贵胄,我焉能不倾心。他提出娶我为侧妃,我欣喜若狂,不顾大哥的反对,嫁了过去。陛下果然登基,贵不可言,对我也是恩宠有加,我诞下皇子,大哥更是平步青云如日中天。我以为有大哥为权杖,有皇子伴身,有天子恩宠,我这一生可谓幸福圆满。”
讲到这里,如妃困难地闭了闭眼:“岂料这一切皆是过眼云烟。那日陛下醉了酒,来我宫中,唤的却是大哥的名字。我如临深渊,从此夜不能寐。如妃如妃,如的又是何人。陛下醒来自知失言,却也没有怪责我,只是从此再不踏进我宫中一步。我心中恨极,将大哥叫来,怪罪于他,狠狠羞辱了他,他从此…….不再来看我。”
如妃泪眼婆娑:“这么多年,我何尝又是不知大哥谨言慎行,端正阿方,只怪我错怪了大哥,也实在无脸再去求他相见。只是央陛下将昱儿送去大哥教导,看昱儿与大哥亲厚,我心稍慰。”
她握紧卓路的手:“阿路,我已错怪大哥,你莫再怪他。他待卓越之心,犹胜你我。便是太亲厚了,陛下容他不得。大哥之后大病一场,我愈探望,也被拒之门外。”
“有几次趁着他来宫中教导昱儿,我欲过去相见,看他身形消瘦,郁郁寡欢,我亦心酸难奈,实在不知该说何是好,于是作罢。身在宫中,伴君如虎,如履薄冰。不过,陛下待大哥,应该还是恪守君臣之礼,至今勿有流言传出。”
“阿路,不若你劝劝大哥,陛下十数年来,对大哥衷心不改,大哥…….”
卓路放下如妃的手,沉默不语。半晌方道:“大哥行事,自有分寸,这等事,姐姐不必操心。”
恰在这时,三皇子赵昱过来,赵昱现今七岁,师从卓山,少年老成,沉稳端正,颇有卓山风范。两人稍稍聊了一会,卓路便告辞回去了,临行之前,如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如今大皇子已经十岁,朝中拥立长皇子者众多,富贵之顶亦是风口浪尖,退一步万丈深渊,此事,你需得和大哥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