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他本少年,身体健硕,睡了一觉,便觉得力气回来大半。此刻健步如飞,目光瞍瞍在草间寻找。他在济世堂这五年,寻常草药已经了然于心。回来时,收获颇多。
他将一部分草药放在自己嘴中咀嚼,就着一口山泉咬成糊状,涂在卓路伤口上。再一部分咬成糊状后在山泉中稀释,一点点喂到卓路口中。
适才找草药时竟还让他发现个好地方,瀑布从山腰飞流直下,底下是一汪碧绿潭水,钻到瀑布里面,居然是一个浅浅山洞,瀑布好比门帘。晚上没有灯火,荒山野岭,野兽出没。将卓路背到山洞里,他稍稍安了下心,至少安全了点。
他又去摘了许多草药和野果,再找了几根树枝木头,在石头上磨尖了一端,以备防身之用。到了晚上,洞里漆黑一片,洞外只听得瀑布流水声,飞禽走兽声,沈二安心下还是非常紧张,万一来只猛虎来群野狼,自己二人也真只有任吃的份。
到了晚上,他再一次喂草药时,发觉卓路整个人冷如冰锥,山间气温低,即便正值仲夏,这洞内也是凉风飕飕。沈二安想了想,将卓路靠在自己怀里,双手将他拥住。他睁着眼睛了无睡意,想着接下该如何,若卓路死了,自己该去哪里,阿瑜呢。想到阿瑜,他心里酸楚,阿瑜,一定是觉得自己背信负义了。不论如何,若自己能活着回去,一定要去找阿瑜。
第二日,他跳进潭水里捉了几条鱼,用树枝开膛破肚放在石头上太阳暴晒。吃了一天的果子,嘴巴都淡出水来。放好后他转过身,发觉卓路醒了,目光幽幽地盯着自己。
沈二安大喜:“你终于醒了。”
卓路只是收回眼光,冷淡地问:“这是哪里?”
沈二安立即笑脸一收,一脸恭敬,将此地地形地势说了一番。他昨日登峰远眺,此山屹立川水以西,四周重峦叠嶂,少有人烟。
卓路沉默不语,微微动了动想起身,牵一发而动全身,撕心裂肺地疼。他伸手到后背,半截箭尤在,伤口处似是涂了许多东西。
“箭簇堵住破口,若冒然拔出,到时不仅止不住血,更会伤了心脉。”沈二安急忙解释:“还是需要用刀割开伤口,将箭取出。”
沈二安话还没说完,卓路的手摸到靴里,居然抽出一把寸长的匕首。沈二安瞠目结舌,喏喏道:“便是有了刀,小的也不敢动手。伤口太深,若止不住血,恐怕性命有虞。”
“若不取出来,我便这样动不了,可是?”卓路打断他的话。
沈二安沉默,如果卓路动不了,这荒山野岭,他们如何逃回,况且,箭也不能一直不拔,伤口会恶化。
“帮我拔了。”卓路面无表情地说。
沈二安看了卓路一眼,再沉默。
卓路淡淡道:“若我死了,命该如此,与你无关。”
沈二安依然沉默。
卓路怒了,将刀扔给他。
沈二安心里叹了口气,摸出几个果子递给卓路:“大人先吃几个果子吧,填点肚子。”
话罢拾起地上的刀,拔开套子,一道寒光,那匕首尖锐锋利,他试着削了个果子,果然好刀。他看到石头上适才晒的鱼,便拿刀坐了过去,一条条剖开塞进嘴里,鱼还完全生着,当卓路叫唤他时,他转过头来,还有血水从他的嘴角流出。卓路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不再言语。
“山里只有果子,好不容易捉到几条鱼。”沈二安边吃边说。
看到卓路仍是一脸不虞的样子,沈二安想了想,试探道:“大人,你现在吃不得这些腥腻的东西。”
卓路转过头,闭目养神,懒得理他。
将鱼吃得一片不剩后,沈二安终于觉得肚子舒服了些。他接了点清泉喝下,然后又盛了些给卓路。
接下来,沈二安便开始进进出出不停地忙碌,他采来一些新鲜的草药,将他们用洗净的石头碾碎,一份份排开摆在新鲜的叶子上备用。从上衣撕下几片布条,在潭水中洗净放在石头上晒干备用。又用新鲜的叶子做了几个斗状的壶,盛了些水在旁边。最后拿着一根小木棍递给卓路:“大人,你咬着这个。”
卓路睁开眼,冷冷看了他一眼。
沈二安只好又拿起几片草药:“那你将这个嚼在口中,会好受一些。”
这次卓路倒是接了过去,咬在口中,酸酸麻麻的感觉。
一切准备妥当,卓路向下趴好,伤口□□,沈二安拿清泉清洗后,将匕首贴着箭猛得往下,再将箭一点点小心拔起,血水不停外涌,他专注地盯着伤口,快而小心,额头有汗滴下,最后一次猛地一扯将箭完全拔出,立刻将旁边备好的草药糊盖上止住血口,再将布带一圈圈紧紧绕上。绕好后才发觉卓路仿佛死了般,居然没发一点声音,他心里一惶,忙唤:“大人。”手伸过去探卓路的鼻息。
卓路虚弱地哼了声,沈二安宽下心来,却见卓路两只手适才居然深深挖进了土里,十指鲜血淋漓。
他默默地蹲下,撕了一小块衣衫,浸着清泉将卓路手指上泥土擦干,再敷上草药。卓路脸上苍白却汗水湿透头发,闭着眼睛,一言不语。
一个下午,卓路半昏半醒,沈二安时不时给他喂几次水和草药,他总能勉强睁开一会眼就立刻垂了下去。只是到了夜里,他整个人时冷时热,竟含含糊糊说起了糊话。
沈二安心里紧张,一宿没睡,夜里漆黑又看不见情况,索性也不管卓路有没有醒着,说了声:“大人你且靠着我。”便将卓路轻轻抱起,趴在自己腿上。这样自己时不时可以探探他的温度,喂点水。
只是这一晚上注定不得安生。许是因为卓路伤口散出的血腥之气,当沈二安突然看见洞口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时,他全身紧张得僵住了。
那双眼睛直直凶狠地盯着他,却并不过来。沈二安咽了咽口水,悄悄伸进怀里摸出那把匕首。
“把我移到旁边。听我吩咐。”卓路不知何时醒来了,轻声低语。
沈二安照做,却发觉那眼睛一点点逼进了,走近来些,看轮廓,是头幼狼。那幼狼走了几步,却又不动,死死地盯着沈二安,蓄势待扑的样子。
“快跑!”突然卓路一个低喝。
沈二安咯噔了一下,赶紧起身朝里跑,那狼迅速跃起朝沈二安扑去。
“下蹲!双手上举!抓住前腿!摔!抵颈部!刺喉咙!往下划!”卓路厉喝,一声急过一声。
幼狼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倒在血泊之中。沈二安惊魂未定,喘着粗气,手中的匕首不停地滴着血。他颤微微的摸了摸后颈,活生生被那幼狼咬去了一块肉。脸上手上被狼的利爪抓得鲜血淋漓。
“将这幼狼挖个洞埋了,别让狼群循着气味找来。”卓路刚刚大喊似乎耗了太多心力,这会声音气若游丝。
沈二安顾不上自身伤口,将幼狼拖到山洞最里面,这匕首挖起洞来倒也不费劲,便将这幼狼埋掉了。他踉踉跄跄地走了回来,跪坐在卓路旁边。
“你手脚倒快,适才稍有不慎,死的便是你。”卓路的声音虚弱毫无起伏。
“大人!”沈二安脸色苍白,喏喏道:“若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生死有命。”卓路淡淡回了一句,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第 11 章
沈二安给自己胡乱敷了下伤口,倒地就睡。第二天天刚一微微亮,他便坐了起来。卓路的情况不是很好,伤口开始溃烂。他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嘴唇发紫,人神智不清。
沈二安赶紧采了些新鲜草药回来,用清泉清洗了伤口,敷上药,再用昨日备好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卓路似乎魇到什么,沈二安解他绷带时,他全身僵硬,嘴唇紧紧绷住,呼吸困难。他人一崩紧,伤口开裂,血泊泊往外流。沈二安急唤:“卓大人,卓大人。”
卓路似乎听见了,气息倒渐渐平顺下来。沈二安将卓路扶着靠在自己怀里,喂了点水进去。到了午时,他在山中寻到了几个鸟窝,将蛋掏下来,如获至宝地揣在怀里。他将蛋液混在清泉中,顺着叶子,一点点灌到卓路嘴中。卓路眼睛微微睁了睁又垂了下去,倒是将蛋液全部喝下了。
沈二安自己吃了点果子,又抓了几条鱼吃下,然后又开始不停地搬运。他将潭边大石一块块抱起,叠堆在洞口。幸好洞口并不大,饶是如此,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石头大小形状不一,之间互有空隙。他卸了一块在洞内,刚好一人可钻进去的大小,然后满意地舒了口气。
到了傍晚,他竖着耳朵,林内有野狼哀鸣声,啸声不停。洞口似乎有走兽徘徊,沈二安紧张地握着匕首,身子靠在洞口石块上,所幸一会功夫,脚步声远去。
第二日清晨,沈二安将石头推开,阳光照射了进来,他重新帮卓跑包扎了伤口,卓路虚弱地靠在他身上,眼睛微微睁开,喑哑地说了声:“居然还活着。”
接下来,卓路的身体在慢慢好起来,他能够自己坐起来,默默地看沈二安不停地忙碌着。只是吃的东西实在乏善可陈,鸟蛋掏完了,鸟也搬了巢,潭里的鱼也少了,偶尔出来几条,也是越来越滑手。卓路不耐地看沈二安窜进水里,东扑西扑,抓鱼抓得甚是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