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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爷 番外完结 (醉笑浮生)


洛骁出了门,见闻人久正靠在一棵枯木上半眯着眼打量着这满目荒凉破败的景色,黑色的瞳被睫给遮掩住了,一时之间竟看不出他是什么样的神情。
“阿久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么穷困的地方罢?”洛骁走到闻人久身后,也朝着前面看了去,“难以想象吗?”
“此处虽然偏远了些,但到底还是隶属于帝京的一处村落。纵然是穷困,但倒也不至于无法存活。”洛骁缓缓地道,“可若是离帝京再偏远一些呢?阿久,我曾经和父亲去过那样的地方。莫说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饿得很了,便是连人吃人的事情都是有的。”
“‘何不食肉糜’。”闻人久慢慢收回自己的视线,转过身,看着洛骁道,“原先太傅讲解史书这段时,我只道问出这番话的晋惠帝无知可笑而又愚蠢,却不曾想,终究只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洛骁笑了笑,并不接茬,只是问道:“还要继续去别处看看么?”
闻人久拢了袖子,点了点头:“走罢。”
整整一个下午,洛骁都带着闻人久到处走街串户,四处走访。不知不觉,等到二人回到皇宫宫门前,都已经是戌时末了。
洛骁横抱着闻人久仔细避开了巡查的锦衣卫,然后寻摸了一处看守最松懈的地方,直接越墙而入,在不惊动一人的情况下成功将人带入了宫内。
或许是张有德事前便吩咐过了,闻人久的寝殿周围却是没有什么人的。进了院子将人轻轻放到地面上,还未走进屋子,就见张有德提着灯笼从屋内走了出来。
“哎哟,我的太子爷!”张有德看着两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却是感觉举着灯笼快步过了过来,“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您可总算是回来了。”
闻人久淡淡地点了点头,右手轻捏着左袖袖口,抬步朝着寝殿方向走去:“今日时辰已完,宫门也早就关了起来。明日一早世子还要来孤这处读书,索性今日就歇在此处罢。张公公,带世子去偏殿休息。”
“奴才明白。”张有德应了一声,眼里却浮现出一丝浅浅的诧异。
大乾对于皇子读书的时辰规定向来严苛,卯入申出,时间跨度极长。于居住在宫外的皇子伴读而言,出入往来时间便有些紧张了。
但若是太子伴读与太子关系亲密,只要获得了太子首肯,为了方便出入,伴读长期住在东宫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不过,之前太子对于洛骁此人明明还尚且有些隔阂,怎么两人一同出宫才不过一日,关系竟隐隐仿佛变得有些亲密起来了?
不过,总归说来,太子能与平津世子交好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件好事。张有些收敛起心中的思绪,几步走到洛骁面前,向他微微欠了欠身,“世子请随奴才这边来。”
洛骁对于闻人久的话似乎也是有些意外的,他抬眸地看了一眼正在朝寝殿内走去的闻人久,静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角缓缓溢出一丝笑。半垂了眸对着张有德拱了拱手,只是笑道:“那就劳烦公公了。”

第10章

张有德送了洛骁回来时,闻人久正在屋内随意地翻着书,见人进来了,却也未抬眼,只是问道:“今日孤外出之时,可有谁入到孤这东宫来?”
“日间七皇子曾来了一次,说是要同殿下一同去皇后那里赏花的。只是奴才推说殿下身体抱恙,便给阻了。”张有德走上前,道,“只不过殿下今日在外奔波了一日,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无碍。”闻人久淡淡地道了一声,只是看着书,许久缓缓抬头,带着几分审视地看着他问道,“张公公,孤记着你的祖籍仿佛是在榴州那边的?”
“榴州乌木县。”张有德替闻人久拿来了换用的亵衣,感叹道,“时间过得太久,我都快要忘记了,难为殿下还记着。”
闻人久将手中的书放下了,站起身,伸直双臂任由张有德替他更衣:“榴州离这帝京算上来也有不短的路罢?那孤问你,当初你又何为会想要入宫?”
张有德微微一怔,而后仔细地替闻人久将衣服的暗扣都系好了,笑着道:“殿下怎么好端端的问起了这个?”
闻人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道:“因为穷困?”
张有德微微叹了一口气,将最后的带子束好了,退到一侧,道:“奴才在家中行二,四岁那年,榴州连着周边的三个州一齐大旱,许多庄家田地收成都不好。不过,若只是这样也能指望下一年,但是没想到,这一旱就是整整旱了三年。老天不给粮食,人都没法活,那几年可真是饿死了不少人,尸体堆一堆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
“惨烈至此,先帝竟也没有拨款赈灾?”闻人久站了一会儿,指尖轻轻按住了圆木桌上摆着的那本《帝王策》,长长的睫一抬,一双黑沉的眸子泛着冷冷的光,“也不怕难民暴乱?”
“先帝当政的最后两年荒淫无度,对政事漠不关心,他甚至都不知道榴州的灾情,又何谈拨款赈灾?”张有德笑着摇了摇头,“再来后来,新帝登基,税负不减反倒是又加了一成,在榴州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所以家里只得送了奴才入了宫来。”
闻人久微垂了眼帘道:“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呆的久了,固步自封,竟不知晓,如今的大乾,暮气竟已经这么重了。”
“殿下?”张有德有些疑惑地唤了一声闻人久,迟疑道,“殿下今日怎么……”
“没什么,不过是见到了一些处于皇家之中从未见过的东西罢了。”闻人久将帕子浸湿擦了擦脸,“你说,孤那些对于皇位一直野心勃勃的兄弟们,他们可曾知道一碗米粥要多少银钱?可曾知道一家一年所交杂税几何?可曾真的想过登上那个位置后,要为这大乾千千万万的子民做些什么?”
“殿、殿下。”张有德嘴唇轻轻开合了几下,看着闻人久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洛骁。洛子清……洛子清呵。”闻人久将帕子丢给张有德,略被打湿的发紧紧贴在苍白的脸侧,纤长的睫半垂下来,艳色的唇似笑非笑弯着,眼角眉梢染上一份妖异的媚色,却尖锐迫人得让人难以直视。
“这个平津世子,也确实是比孤想象的有趣多了。”
这大约是张有德第一次见到向来眼高于顶的闻人久对某一个人给予这么高的赞扬,心中对于洛骁倒是益发好奇了起来。收了擦脸的帕子,又出去端了一盆水服侍着闻人久洗了脚,正待退下去,视线却无意间略过了放在台上的一个小小的木盒。
“殿下,这个木盒可要奴才帮你收起来?”
闻人久视线缓缓落在那只檀木木盒上,而后淡淡地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必收起来了,丢了罢。”
“是。”张有德应了一声,将那只盒子拿在手里,正准备推门出屋,但步子还未完全迈出去,却听到身后突然又传来了闻人久的声音:“等等。”
“殿下?”张有德回过头,就见闻人久坐在床榻上,面色淡漠地看着他,却半天不说话。
“……殿下?”张有德又喊了一声。
“盒子放下,你出去罢。”半晌,闻人久才出了声,明明声音没什么波动,但是毕竟是他服侍了这么久,自家主子声音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犹豫却还是能够听得清楚的。
“那奴才就将盒子放在桌子上了?”张有德试探地问了一句,见闻人久没再回他,便知道他这是同意了。将东西放好,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那个平凡无奇的檀木盒子,但是顷刻又将心中的好奇心按捺住了,端着盆出了屋子,然后又仔细地将房门关了起来。
直到张有德走远了,闻人久这才又下了床。走到桌边伸手拿起了那个盒子,放在手里微微把玩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地将盒盖打开了。盒子里,一层层透明色的糖衣上放着一个橙黄色的小狐狸模样的小糖人。
因为温度渐渐高了的缘故,糖人已经有些化了,但是却还是依稀能看得清小狐狸活泼狡黠的姿态。
闻人久将小糖人拿在手里,轻轻舔了一口,软甜的味道几乎是在瞬间就在嘴里化开了。那种甜腻的味道很特别,说不上来好吃还是不好吃,只不过与他平日里吃的那些放了花蜜的糕点都是不一样的。
“这种东西,有什么值得喜欢的?”闻人久又看了一眼小狐狸,面上有些疑惑,手上却还是将小糖人放到盒子里收好了,然后仔细地放到了柜子上。
而另一边,偏殿。
洛骁躺在床上,回忆着白日里闻人久与他出行时表现出来神情,微微弯了弯唇。上辈子,无论是闻人安、他还是闻人久,他们所采用的,大多都是以杀止杀。
然而,后来,他开始后悔了。
洛骁想到那些在战场上失去了丈夫与儿子的孤寡老妇的哀嚎,和满目疮痍的战后废墟,缓缓闭上了眼。
现在的大乾在几任皇帝的消耗下,已经变得太脆弱了。大乾需要的,是一个带着他重新站起来的明主,而不是一个只知道杀伐征战的暴君。
上辈子已经犯过的错,这辈子他已经不想再去重复。这一次,他想要为自己的过去而赎罪。
而他相信,那个人跟闻人安……洛骁的脑海中划过那一个站在荒地之中,淡淡的看着一方天地的少年,微微弯起了唇,那个人和闻人安,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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