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映辉牵起喻持婉的手,能感觉到她很抗拒地挣扎了一下,但是没有躲开,在走向太皇太后之前,宋映辉又偷偷向贺稳那里看了一眼,可贺稳却一直低着头。宋映辉看着喻持婉和皇祖母进行着授印礼,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他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带着贺稳去祭拜母后。
喻持婉一直对典礼中的任何事情都表现得很低沉,宋映辉则是一直在看着贺稳,两人能够一点差错都不出的结束这场仪式应该是上天的保佑。因为宴席上的品食实在是步骤繁杂,所以宴席也持续了很久,宋映辉偶尔不盯着看的时候,也会压低声音跟喻持婉说几句话,她的回答总是很简洁,看起来也和宋映辉一样的心不在焉。
为了晚上初次侍寝做些准备,皇后总是要比皇帝先退场一些,喻持婉安安静静地向三位长辈和自己的夫君行礼之后,又再次敬了天地、祖先和群臣,然后由浣溪姑姑引着到呈泰宫去了。这是太皇太后钦点的,她说有个管事的姑姑帮衬着皇后,她才会过得舒心。然后宋映辉送了太皇太后、太后和怀山长公主,自己也跟着张福海回到呈泰宫去。
临走之前,宋映辉还是看了贺稳好几眼,他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奇怪得很,明明再过一日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每天都能见到贺稳,他却好像是此刻就要与贺稳永别了一样,特别地留恋和不舍。
除了跟喻持婉一同来的浣溪姑姑之外,桃雀早早就等在呈泰宫中了,由她来服侍喻持婉沐浴。这位新皇后坐在水中任由她随便擦拭,开始只是任由摆布,在桃雀替她拆去头发上的饰品的时候,喻持婉突然低声啜泣了起来。
桃雀猜她大概也是不想入宫门的那种女子,这皇宫里有得是荣华富贵,可也只有这些了,一朝入宫门,十载不闻故人音。再多的金银又有什么用呢,这里没有自由啊。
“娘娘切莫忧心,我们陛下是个仁爱之君。”桃雀拿帕子给喻持婉擦擦脸上的泪痕,希望自己的话多少能安慰她一些,同时也是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陛下也不想与这位娘娘成礼的,可谁又能如何呢?桃雀突然钦佩起以死相要挟的怀山长公主来,但也只是钦佩而已,喻持婉不可能弃喻家于不顾,更别说宋映辉更是没有一分退路,怀山长公主她却是无牵无挂。
喻持婉低声哭着不说话,桃雀也能听出来她在努力忍耐着。
宋映辉在去呈泰宫的路上是极尽可能的拖拖拉拉,直到张福海都不得不提醒他时辰不早了,宋映辉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朕怕、朕不想去,虽然他也知道张福海真的也无能为力。
呈泰宫里哪是什么皇后,比洪水猛兽都要让人惧怕。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况且宋映辉就算真的可以磨蹭掉一整晚去, 还能接着往下再逃吗。一鼓作气拉开寝宫的门,宋映辉碰地一声把门关了个严严实实,以防自己再打起什么退堂鼓来。
穿着洁白寝衣的喻持婉规规矩矩地端坐在床边,她的脸上又蒙了一层红纱,宋映辉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喻持婉别抱有什么多余的期望,只能先硬着头皮走到喻持婉身边,喻持婉一动不动地面朝着门外。
该怎么称呼她也让宋映辉很烦恼,叫皇后显得不近人情,可称呼名字又显得太过亲近,实在想不出来的东西宋映辉就只能省略了去:“面纱还是拿下来吧,天热。”
喻持婉一动不动的,根本没有理会。
宋映辉只能走到喻持婉面前,俯身挑起她的面纱,正对上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喻持婉一直在忍住眼泪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她根本做不到。如今已经被宋映辉看见了,她就不也忍不住了,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
看到喻持婉哭得惨兮兮的样子,宋映辉反而觉得自己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他刚才磨磨蹭蹭得过了火,虽然他很害怕和喻持婉共处一室,但仔细想来喻持婉有什么不怕的理由呢。自己刚才太没有气概了。
心中怀有愧意的宋映辉赶紧把自己的帕子递到喻持婉面前,喻持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了。
“你不愿意嫁给朕吗?”宋映辉看着喻持婉,柔声问道。
喻持婉摸不清宋映辉的态度,她抿着嘴唇挤出一句“请陛下只责罚持婉一人,莫要连累了他人。是持婉一个人的错。”
“啊?”宋映辉往后退了一步,张开手示意自己并不是要做什么,“朕没有生气啊……”
喻持婉充满不信任地往后缩了一点。
“朕真的没有生气啊,也没有要责罚你。”宋映辉又往后退了一点,“朕不会过去的,你别这么怕。”
一边擦着眼泪,喻持婉好像稍微放松了一点点,宋映辉就站在里她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感觉她和自己见过的女子一点都不一样,喻持婉并不坚强,也不聪明,宋映辉觉得自己得温柔地哄着她才不至于吓到她。“擅自择你为后是朕的不对,现在也没有什么能办法给你自由,你怪朕也可以的。”
没想到宋映辉会对自己说抱歉的话,喻持婉摇摇头:“这……”
“若是有一日朕可以自己做主,一定会还你一个自由身的;若是朕一直都不得翻身的话,也会尽力不让你被别人欺负了去。”宋映辉说得都是真心的话,本以为喻持婉是个受尽了委屈的人,也许可以少几分歉意,但她原来同样不愿意来做这什么皇后。
“真的?”喻持婉放下了手中的帕子,瞪着眼睛看着宋映辉,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宋映辉不仅没有责罚她的失礼,反而还在安慰她。
“嗯。”宋映辉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其实朕很高兴你不想嫁给朕呢。”
宋映辉想要携手白头的,只有那一个人。
第二十八章
“没想到小福子也能做得来这些事情啊。”
“陛下也太乱来了。”
张福海半蹲在地上为宋映辉处理着手臂上的伤口,近两寸长的伤口一直向外冒着血,宋映辉却还能笑着跟喻持婉一起去见过了皇祖母和太后,回到昱央宫之后才说出手臂上有伤的事情,血都染了半边的袖子。一路上在宋映辉身边都毫无察觉的桃雀惊声叫着,问宋映辉是怎么将自己弄伤的,为什么也不跟她说。
被这么问了的宋映辉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蹭了蹭自己的发梢,“可总不能害女孩子留伤口吧。”
桃雀和张福海一听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张福海还是默默处理着伤口,桃雀也没有方才那样激动了,她把绑带上的褶皱一条一条捋平,带着心疼的语气埋怨宋映辉即使是因为这样,也不需要这么弄这么严重的一个伤口,也不该一直瞒着她。
“没想到匕首居然会有这么锋利。”宋映辉也知道自己的伤口弄得太过夸张了,只是取一点血的话根本不用这样,“可是之后如果不去跟皇祖母和太后请安的话,万一被说不守规矩的话该要怎么办,她本来就是被我连累的。”
这下连桃雀也无话可说了,张福海虽然像是没有什么反应似的,但他心里却和桃雀一样,觉得宋映辉真是太过温柔了。
宋映辉没有让张福海把伤处包得太厚,他说不想被贺稳看出什么。桃雀又是一副心疼的样子,不过宋映辉在她开口之前就先解释说本来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还是不要多一个人担心了。
胳膊上的伤口虽然还有点疼,但宋映辉说他想去流渊阁再看一会儿书,让小福子和桃雀不用在意他了。
等宋映辉自己走出门去,桃雀才很是担忧地说:“对于陛下来说,贺大人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吧。”
虽然张福海总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一样,但不是说他对于这些事情什么都不懂,反而他还是个相当敏锐的人,关于宋映辉对贺稳的感情他早就有所察觉。张福海自己认为贺稳是个奇怪的人,但他心里再怎么想也是不能告诉宋映辉的,因为宋映辉是真的将贺稳看得很重要。
宋映辉大婚之后的日子还是过得跟从前一样,不过他偶尔会在送走了贺稳之后再去呈泰宫看看喻持婉,宫中不了解的人都以为是宋映辉与喻持婉真的很恩爱,经常有些自以为有几分姿色的宫人在背后偷偷乱嚼舌头根,瞧不上没有哪里特别出色的喻持婉。但张福海是知道的,宋映辉每次去呈泰宫里总是找个地方默默看着自己的书,喻持婉则坐在椅子上绣手帕,有时候也做些编织。
与之前相比而言,张福海反而是要清闲了很多,桃雀已经是个很得力的助手,需要经常避讳着的浣溪姑姑已经到呈泰宫去了。张福海心安理得地每十天休一次假,还是习惯性地去吴妈那边先看看魏元宝过得好不好。魏元宝似乎很有做生意的天分,他把吴妈的手艺很快学到了手里,还自己试着又做了些新奇的玩意儿,魏元宝每次见到张福海总是笑得非常灿烂,拉着他尝尝这个尝尝那个,是个让人疼爱的好孩子。
魏元宝对自己很依赖这件事情张福海是明白的,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别的感情,就像是宋映辉对待贺稳那样的感情。张福海并不是对这种与常理不符的情感感到厌恶,他也没有一定没有一定是要什么样的人陪伴在身边才可以。魏元宝明明遭受了苦难却一直很努力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好,不想和别人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