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睡不了很久的。”宋映辉解释道,他前些日子都是从地上醒来的,“夫子,这里不舒适,我们还是回去吧。”
“陛下不愿意留我在这?”
“没有……”
宋映辉真是拿贺稳没有办法,他就是对他说不出别的话来。好像就知道宋映辉不会说出任何拒绝他的话一样,贺稳举着一盏灯在向着另一侧的门边走去,有什么东西隐约倚在门边,他把灯向前举了举,露出那东西的原貌来。
群青和杏色的铺色,还有满纸的星星点点。
贺稳伸出手来碰了碰画布,像是确认什么似的,又碰了碰。宋映辉站在贺稳身侧,他能看出贺稳的神色不对,有些紧张地拽着自己的袖子,“夫子看这幅环星图有哪里不妥吗?”
“环星图?你们这么称它啊。”贺稳转了转拿着灯的手,却还是沉迷在那幅画中的样子,“因为它放在环星阁里,所以才取了这样的名字?”
环星图这个名字大概是平淹画廊的柳先生取的吧,宋映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叫,只是觉得与这幅画也是相符的。“这名字是别人告诉我的,环星阁是依据这幅画才取的。”
“陛下是怎么得到这幅画的,它并不是什么名家之作,也没有什么美感。”贺稳明知道这画可能是宋映辉的心头之好,却毫不在意地将它贬低得一文不值。
宋映辉赞同地点点头说:“确实不是名家之作,平淹画廊的人也没说出这幅画的来历。”但他随即又摇摇头,向前走了一步,也将手贴在凹凸不平的画布上,“可是它很美啊,就真的像是星辰一般,让人忍不住去猜测。”
“猜测?”
“是啊,不知道作画的人是在哪里看到了这样的景象,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哪里的星空都是一样的。”贺稳说,他不肯再往画上看一眼。
“真的是一样的?我还以为每一处都是不同的呢。”宋映辉惊奇地睁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贺稳:“它们居然要照耀这么广大的土地啊。”
贺稳被一本正经的宋映辉问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是对的,“是一样的。”
“那这个人不就是和我喜欢着同一样东西吗?”宋映辉在惊奇过后反而有些高兴,“也许我们可以心意相通。”
“也许那个人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不喜欢。”贺稳说出来的话是故意在扫宋映辉的兴。
不过宋映辉也不知道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了,贺稳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从来都不会顾及他人的心情,“夫子认得画这幅画的人吗?他会和我合不来?”
贺稳被宋映辉越问越沉默,干脆轻哼了一声。
看到贺稳突然变了一副样子,宋映辉还有些新奇,不过贺稳不想说的事情他是不会再问了。偷偷多看了几眼贺稳撇着嘴不说话的样子,宋映辉发现自己竟然觉得他可爱极了。
“夫子,说来我真的有事情要告于你。”宋映辉觉得他得把关于尹沉婴的事情告诉贺稳才可以,“尹相也许和太后是有嫌隙的。”
“他那种人能和谁处得来?”贺稳语气里透露着讨厌尹沉婴的感觉。
宋映辉连忙解释道:“皇祖母告诉我说太后杀了尹相很重要的人,她还说自己不会再护着太后了。”然后宋映辉把太皇太后说的话跟贺稳复述了一遍,但他省去了四皇叔的名字。
贺稳听得很认真,和宋映辉想象中那样,这些事情真的是很少有人知道的。贺稳难得也露出了很凝重的神色来,一直到宋映辉把事情都讲完他才开口说道:“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叫浩初?”
“夫子怎么知道?”因为是作乱被伏,所以很少有人提到四皇叔的事情,宋映辉很奇怪贺稳怎么能一下子说出他的名字来。
“尹沉婴说过。”
“可皇祖母说,尹相他不许别人提起四皇叔的事情。”
“我见过他和尹沉婴在一起。”贺稳跟着尹沉婴学习的时候,宋浩初还是个安安稳稳的小王爷,如今已经过去近十年了,他还是不愿意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在贺稳心中除了贺肃之外就没有人能比尹沉婴让他更加厌恶了。
“原来他们的交情有这样的好啊,我以为尹相没有什么亲近的人。”宋映辉自然听不出贺稳有隐情没有说,他只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少了,贺稳比自己要年长很多,会听说过四皇叔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那算什么交情好。”贺稳带着不屑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很随性地坐在地上晃动着手中的灯笼发起呆来,里面的光亮一摇一摇的。
宋映辉知道现在要是打扰到了贺稳的话,肯定会被他回以冷漠,所以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一只手抵在膝上托在脸颊上,然后看着发呆的贺稳。贺稳长相只能算是清秀,宋映辉见过太多比他好看上太多的人,可他看着贺稳的一举一动怎么都看不够似的,觉得他比任何人都好,比任何人都要可爱,没有人能像这样让他脑子里只有一个人,只要看着他就愿意为他做任何的事。
贺稳突然很开怀地笑起来,在偌大的环星阁里都有些突兀了,但他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还露出了几颗牙齿。宋映辉虽然也被他吓了一跳,但很快就被神采奕奕的贺稳吸引去了目光,呼吸都要忘记了。
“我们有了一个大好的时机!”
嗯,宋映辉知道时机很重要,但兴奋得滔滔不绝的贺稳也很重要啊。
第二十七章
贺稳大概也有做坏事的天分吧,短短一小会儿就理清了当前的新局势,明明是在策划着谋权的事他却很轻松地乐在其中。
宋映辉听他一步一步谋划得近乎滴水不漏的模样,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好像也觉得充满了希望,不由自主地被感染了。偶尔他也会问几个蠢问题,比如他们只对付太后却不防范着太皇太后,然后被贺稳在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贺稳带着点朽木不可雕也的样子说他们怎么可能斗得过太皇太后。
隐隐还有点放下心来了,宋映辉本能地觉得如果敌人是太皇太后的话,他根本没有什么能赢的理由,况且就算是能把一切都从皇祖母手中拿到,他难道就能比太皇太后更加英明贤德吗?
但对于太后,宋映辉有着绝对不能输的理由。
贺稳也是个安逸日子过得太自在的人,夜里根本熬不住太久,说着说着就卧倒在一侧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宋映辉午后的时候就已经是困倦得不行,只是因为是和贺稳在一起所以才强打着精神,现在贺稳睡去了,宋映辉的困意也瞬间席卷而来,他在贺稳身边寻了个位置,蜷缩得像只猫一样。
也许夫子会被我搂在怀里醒来吧,宋映辉这样想着,睡得格外安稳。
可惜就算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宋映辉也一定不知道,等他舒展着酸胀的肢体睁开眼睛的时候,贺稳早已起身做在一边,双手在脑后将头发拢成一个马尾。听到宋映辉发出的轻吟,贺稳维持着动作转了半边身子,对着宋映辉说了一声早。
宋映辉在地上呆了半天没有起来身,贺稳看起来不但比往常要柔和很多,额前的碎发散下来连眉眼都带上了些许的笑意。
“陛下,臣的发带被您压住了。”贺稳对着宋映辉伸出了手。
“啊!”宋映辉赶紧立起身子低下头来看,然后捡起一条青色的发带,抬头看了看贺稳微微张开的手,宋映辉把发带放在他手心里,指尖扫过。
柔软、光滑,宋映辉反手抓住了贺稳。
“陛下,臣……”
“让我来吧!”宋映辉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句话,他不想那么轻易地就放开贺稳的手,所以无论用什么借口也都好过放手,“我还没有替别人束过发,你就让我试一次吧。”
宋映辉脸上又是撒娇又是讨好的笑容实在是很耀眼,就算是贺稳也不能狠下心来拒绝了,他迟疑了一会儿就点了点头。
从贺稳手中拿过发带,宋映辉将它衔在唇间,又双手接过贺稳拢好的发束。不知怎么了,宋映辉突然想起他和贺稳躲在树丛中偷看陆不然和贺肃谈话的事情来,那时和现在一样静悄悄的,但宋映辉现在的呼吸比那时还要急促,他记得贺肃吻了陆不然,吻在嘴唇上。宋映辉只被两个人吻过,小时候睡前母后都一定会来吻吻他的额前,后来是皇姐这样照顾他。不懂事的小孩子也曾吵着要母后像亲吻父皇那样亲吻他,还惹来了皇姐的一阵嬉笑,母后则是亲吻了他两边的脸颊。
“这是期许着和对方共度一生、白头到老的约定。”母后笑着抵了一只手指在宋映辉唇上,“一辈子只能给一个人。”
现在可糟了,宋映辉抚摸着贺稳的头发脸色变得通红,衔着发带的嘴忍不住轻颤。
母后,他好想亲吻贺稳的嘴唇怎么办。
红着脸给贺稳绑了一个不算整齐的马尾,宋映辉因为心里的渴求而变得不敢看贺稳的脸。贺稳将手伸到脑袋后面摸了摸宋映辉绑得很笨拙的发带,然后无奈地说:“扎成死结了。”
昨晚两人都休息得不好,白天里贺稳做主停了一天的课业,他说要宋映辉尽快养好精神,以后可不希望他再在课上打起瞌睡。宋映辉应下了之后就跑回寝宫窝在床上,他才刚刚发现了自己的一个大秘密,心里又软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