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张福海来的时候,魏元宝就会把其他客人都丢在一旁不管,常来的客人经常会撞见这两人坐在同一个位置上,几次下来就对张福海也有了印象。因为张福海瞧着像哪个权贵人家的儿子,不知谁先开始管他叫小公子,然后大家就都跟着这样叫了。现在张福海一进店里,就有一堆熟识的客人帮着叫魏元宝过来。
因为张福海总是给魏元宝可以依赖的感觉,魏元宝才经常忘记张福海比他大不了几岁这件事,可在外人看来,张福海还正是个少年郎一般的年纪呢,虽然不笑的样子实在是很成熟,但这种少年老成的人也不是没有。
张福海对那些客人点了点头算是表示感谢,他自然不知道等他走了之后就会有人跟魏元宝夸他相貌英俊的事,再者他上心的人也只有魏元宝而已,不知便不知吧。
最近魏元宝又搞出来了一个新花样,他摘了一些花将它们都帮成小环,要是有谁要装面的小食盒就绑在上面,这个点子最受问月街上的姑娘们喜欢,很多家的娘子总是跟自己的婢女说今天要吃食盒上有花的那家的凉面。
魏元宝坐在张福海身边编着小花环,张福海看着他的手指在其中灵巧地穿梭,脑袋里面想起昨晚在那本书中看到的一些关于花草的描述,一样一样分辨魏元宝手中的都可能是些什么花。不过看着看着,张福海就发现自己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停留在魏元宝脸上,之前魏元宝也说过他今年十六了,大概是因为瘦小的缘故,看起来要比这还小上一些。
宋映辉也是这个年纪的人,在张福海看来他和魏元宝之间倒是有些奇妙的相像。宋映辉总是对别人很好,也不知他明明是骄纵着长大的却全然没有什么欺负人的坏心思,最任性的时候也就莫过于哭哭鼻子、闹闹小脾气,即便是这样的时候,他总是很好哄;而魏元宝就不能说是对别人好,他只是很懂事,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无论是宋映辉还是魏元宝都会让人觉得温暖,就像是身边多了一个小太阳一般。
张福海偶尔也会想,明明自己只比他们大上四个春秋而已,却总是忍不住像是看待孩子一样来看待这两个人。宋映辉就算再没有才干,他也是一国之君,所以他心里面的志气是能让别人过得好,正是因为这样服侍在昱央宫中的人对宋映辉都是又担忧又感动的,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实现理想和抱负就好了,这大概就是忠诚的意思。
那魏元宝呢?张福海知道魏元宝想要去依赖别人,可他怕这样会造成别人的困扰,所以哪怕心里再怎么脆弱难过,他都会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张福海是很明白的,所以他看到魏元宝的笑脸总是莫名其妙心里就乱七八糟的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魏元宝在难过、在逞强,张福海没办法真的丢下魏元宝不管,心里面想要去疼爱他,让他可以不用去经历任何的痛苦。
所以张福海不敢把魏元宝留在自己的身边,怕他再受到什么伤害。
如果魏元宝能够得到平淡的幸福日子,张福海觉得他会觉得高兴,这对魏元宝大概也是最好的。可他察觉到了别的,自己没有想象中那样的欣慰,魏元宝似乎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满足,他虽然笑着,但还是眼睛里面却还是很寂寞,这种眼神就像是宋映辉看待贺稳的时候那样,深藏着得不到回应的眷恋。
魏元宝究竟将他看得有多重要呢?如果要为此去承受些不必要的困难,他是不是还是一样会坚持呢?
脑袋里面又变得奇怪了。
“元宝。”
“嗯?”
突然被叫了的魏元宝很奇怪地看向张福海,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张福海居然叫了他的名字。努力装出很镇静的样子,魏元宝心脏像是要跳出胸口一样,眼睛也好像不会眨了。不过他不知道,张福海看见了他红通通的耳朵。
魏元宝的眼睛又黑又亮,张福海在他的眼睛里只能看到自己,也许离得再近一些就可以从对方的眼睛里看看自己的眼瞳是怎样的颜色了吧?
心在动摇着。
第二十九章
陆不然的生活实在很懒散,一天里几乎都不怎么做正事,每天都要睡到午饭过了才会起来,下午他倒是会去军营里看看,不过也一般是在城郊骑骑战马而已,那些的操练的事情都不归他来做。
“大昭如果都是你这种人,怕是要没救了。”
贺稳曾经这么说过陆不然,陆不然笑着揉揉他的头发,明明自己也不是什么正经做事的人居然还能说出这么忧国忧民的话来,然后他被贺稳狠狠拍掉了手。
“将军,那边来信儿了。”
“哦?这次倒是比上次要快很多啊,真是不能小瞧了你们的上进心呢。”陆不然从手下的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信封,这信封只有普通的一半大。
“自当为将军赴汤蹈火。”
“那我还真是荣幸呢。”
笑眯眯地把手下打发走,陆不然拆开了手中的信封草草扫了一遍里面的内容,然后整个丢进了火盆中。其实他还稍微有一点委屈呢,陆不然觉得自己也没有贺稳想象中那么游手好闲嘛,这不又有麻烦事儿发生了。不过这个麻烦事儿倒也还不棘手,陆不然想他晚些时候再处理也来得及,反正对方是那么笨的家伙,能有什么关系,眼前真正棘手的事情是另一件才对。
陆不然在清晨温暖的阳光中大大伸了一个懒腰,难得今天起这么早,却还要去见一个厌恶的家伙,太让人烦躁了。
不想归不想,陆不然还是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跨上马,如果现在推拖起来反而显得像是自己心里面有鬼一样,贺肃最擅长的不就是胡思乱想吗?那倒还不如正大光明些呢,陆不然确信他从来都不是做了错事的那个人。
尹沉婴那个老狐狸前段时间找上门来,说是想让贺肃再上沙场带兵,非要陆不然将他引荐给现在军中的心腹们。这样的理由陆不然当然拒绝不了,除了他也没有谁有这样的资历,况且他也不能怠慢了贺肃,毕竟贺肃驻守在外的时间比他要早得多,也确实是个有资历和本领的人。除此之外,大昭现在也确实没有什么能承担起大局的武将了,陆不然也是肯定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就随便流失了一个将才。
真希望贺肃也这么清醒就好了,别一见到自己就知道提那些讨厌的儿女情长。
陆不然到城郊的军营中的时候,很快就有年轻的士兵替他牵过马,陆不然拍拍爱马的脑袋,吩咐那个士兵:“今天有位贺大人要过来,他若是到了,直接带去见我就好。”
“您是说贺肃贺大人吗?”
陆不然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个士兵,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他?”
丝毫没感觉到危险的小士兵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贺大人他早就来了,现在正在操练场上呢。”
一来到军中就去那种出风头的地方干什么,陆不然发出一声嗤笑,装什么正人君子的做派啊。让士兵把马牵走,陆不然不紧不慢地往操练场溜达着,心里想着要是贺肃已经混了个脸熟的话,自己今天这趟不是白跑了吗。远远望去操练场上就围了不少人,陆不然也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态度,脸上都正经了不少。再走得近一点,就能听到偶尔爆发出的欢呼声,看起来贺肃这还真是露了几手了。
陆不然想从以前的时候开始,他们三个人之中就只有贺肃的功夫好,虽然让人很不爽快,但陆不然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他根本不是贺肃的对手。
随手抓过一个正看得起劲儿的小士兵,陆不然问:“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谁啊,谁啊!”那小士兵很不情愿地转过身来,一看是陆不然立刻变得恭敬起来:“回将军,是贺肃大人正在和人比试弓箭。”说完还颇为不安地看了看陆不然。
“哦?那我可得进去凑个热闹。”这么快就连名字都被人知道了,陆不然微微撇了撇嘴。
周围的人很自然地给陆不然让出一条路来,场地里面的两个人正比试得热火朝天,陆不然往外围的靶标上瞟了一眼,贺肃明显是要比旁边那个人略胜一筹的,看来脱离军营的这些年他也没有放松下锻炼来。这下可好了,贺肃很会介绍自己,根本不需要他做什么引荐,陆不然觉得自己这趟一定是要白跑了,他都不知道是该生贺肃的气还是生尹沉婴的气。
又是三箭下来,无疑是更加确认了贺肃的胜利。士兵们都吵吵嚷嚷地要再推一个人出去和贺肃比划两下,贺肃将弓立在身侧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朝陆不然这边看来,场子上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等着陆不然开口。别看陆不然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之中显得很娇弱的样子,可该有的威信他一点都不少。
“贺大人真是使得一手好箭啊,佩服佩服。”陆不然很自然地称赞起贺肃来,然后又提高了声音对身边的士卒说道:“不过你们也太不像样儿了,这么多人天天操练,就找不出一个能看的来?”
“是他们让着我这个初来乍到的。”贺肃很自然地走到陆不然身边,额头上还带着闪闪发亮的汗水,怎么看都是个成熟可靠的人。
陆不然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点,“贺大人何必如此谦虚,陆某还要感谢您让他们长长见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