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议府比起陆府没有那么多规矩,日子过得自在许多,王卉每日在厨房洗手做羹汤,想要讨好陆大人,煮出来的东西却是黑乎乎一团完全分辨不出形状,好几回还差点弄得厨房失火。
苏青竹则又过上了混吃混喝什么都不干的清闲日子,只是每日多出一项日程,便是追着陆拾要教他读书,陆拾只想跟小椿玩,一看到书就头疼,哪里会愿意读,总被苏青竹追着骂。
总之陆府上下一天天的总是鸡飞狗跳,你追我赶,热闹非凡。
陆晋贤走马上任半月有余,行·事低调谨慎,没有落下半分错处,那帮七王爷党的大臣也只敢背地里使绊子,七王爷迟迟没有授意除掉陆晋贤,他们也不敢明着打压他,人人都当这陆晋贤上任之后一定会呼朋结队,笼络那些不依附于七王爷的官员,培植自己的势力,谁知道这陆晋贤却只是兢兢业业干好自己本分的事情,别的事情一概不问,在朝堂之上也不轻易发声,更未曾拜访过任何一位官员,平时也是闭门谢客,众人便道这陆晋贤是吃一堑长一智,从此收敛锋芒,不敢再捋虎须了,只有杨铿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陆晋贤越是没有动作,就说明这个人越是可怕,他可能悄无声息地正在酝酿一盘大棋,这些能够忍辱负重的人,一旦爆发起来比平时说风就是雨的人更加可怕。
夜半时分,陆晋贤处理完公文,在后院走了一圈,来到了苏青竹的房门口,这几日·他新官上任,公务繁忙,苏青竹一向早睡,等到他闲下来的时候,苏青竹房内的烛火早已熄灭,也不知是不是苏青竹有心躲他,两人竟是几天没有打照面,此刻房内也是黑灯瞎火,悄无声息的。
陆晋贤轻轻敲了敲门,房门便开了一条缝,苏青竹夜里从来懒得锁门,陆晋贤便推门进去了。
月色微醺,照得院中草木都似笼了一层轻纱,影影绰绰仿佛皆能够迷惑心神。
苏青竹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半条被子被蹬在了地上,白色中衣微微敞开,露出修长的颈项和一段骨骼分明的锁骨,月光照亮他沉睡的侧颜,散发出一圈朦胧的光晕,若是姿势再优雅一些,便更朦胧氤氲。
陆晋贤的脚步悄无声息,心却有一丝悸动,微微弯下腰拾起掉落一半的被子,轻手轻脚地替他盖好,再看他安静睡着的模样,不知怎么就移动不了步子了,仿佛黑暗之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自己,索性就在床边坐下。
你究竟是谁?
你有着什么样的过去?
你梦到了什么?为什么眉头皱得这样紧?
魔怔了,陆晋贤心想,他为何会缕缕想起在云州的那个吻,为何会在这样一个平静如水的夜里想看看他平静的睡颜,为何坐在这里,还仿佛被下了药似的,频频想去亲吻那两瓣略显苍白的嘴唇。
也不知道凝视了多久,苏青竹翻了个身,半梦半醒之际鬼使神差地睁开眼,就看到陆晋贤正坐在自己床边,苏青竹惊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抚着胸口喘气道:“陆大人你是不是有夜游症,大半夜的到我房里做什么?你不知道人吓人是要吓死人啊!”
陆晋贤喜欢他那气急败坏的表情,他睡着的时候,呼吸轻不可闻,面色也冷淡苍白,总觉得就仿佛随时就要羽化仙去一般,醒着的时候就不一样,无论是不耐烦的时候,生气的时候,还是高兴激动的时候,都是有神采的,陆大人微笑道:“今夜清风朗月,不找个人共饮几杯岂不可惜?便来看看你睡没睡着。”
“陆大人是不是有病?”苏青竹打了个哈欠,歪倒在床·上又要睡过去,“大半夜的不睡觉扰人清梦,还喝什么酒赏什么月,真是莫名其妙。”
陆晋贤不怒反笑,俯下·身笼在苏青竹身上,语气带了一丝婉转暧昧:“若是不想赏月饮酒也好,良宵苦短,我们还可以做一些别的事情。”
陆晋贤近在咫尺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脸上,苏青竹再困也被吓醒了,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腔里不安分地怦怦直跳,仿佛就要跳脱出来,怔怔道:“你是真有病了。”
陆晋贤索性将人拥入怀里,这种心情,连自己也难以理解,轻了怕被推开,重了怕人受疼,就那么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竟是有一种颇为卑微的哀伤,在他这里,苏青竹总是门扉紧闭,从未开启过片刻:“青竹,我是病了,药引在你那里,你给不给?”
屋外蛐蛐叫声仍然吵闹不休,屋内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苏青竹不自在地动了动,终究不敢去看陆晋贤那双清如明镜的眼睛,在那里仿佛轻易就能看清自己的轮廓,看到自己残破不堪的过去,他闭上眼睛,把头侧过一边,低声道:“陆大人说错了,药不在我这里,药在大人自己身上,大人尚有凌云志气,尚有前程似锦,有些杂念,当断就断了吧。”
断袖之癖,毕竟不能见光,传出去也只会沦为笑柄。
情淡如水,不知何时起,又仿佛还能轻易抽去,陆晋贤终究没有再强求什么,只是将头埋在苏青竹的肩窝,说道:“近来吃得也不少,怎么身上还是没有多少肉?”
“喂陆晋贤!你手伸进来干什么?你在摸哪里啊?!”苏青竹气急败坏,终于是一脚把陆大人踹了出去,恶狠狠地栓上了门栓。
“青竹你不用连名带姓叫我的名字,显得太生分,以后你就叫我晋贤吧。”谦谦君子的陆大人站在门外,耍起小无赖来还真是有模有样。
作者有话要说: 好蓝过,突然发现当初在两台电脑上同步小黑屋的时候有一章居然不翼而飞了,而且……那个剧情我真不记得该怎么补……蓝瘦……香菇……
☆、治水
入夏之后,暴雨连绵,黄河泛滥,不堪重负的大坝决了堤,淹没村庄田地无数,一时间饥民遍地,哀鸿遍野。
朝中每日听到灾情日益严重的报告,一帮大臣商量来商量去,争得面红耳赤,却争不出一个结论来,户部号称国库空虚,赈灾银两不可再加,其他官员却在为派谁去整治水患争论不休,须知黄河泥沙淤积,河床逐年抬高,水患常年皆有,治得好是大功一件,治不好也无可厚非,赈灾又是一件肥差,捞多捞少凭自己把握,自然是人人争抢。即便是原本在同一阵营的官员,在利益面前也是算盘打得噼啪响,谁也不肯便宜了谁。
皇帝早就看透了这帮贪官的习性,便又添一道命令:“黄河水患连年,每年朝廷派出去的官员都无所作为,今次若是治水不力,便不必回来了,从此贬为平民百姓,耕田去罢。”这一石抛下,立即激起千层浪,皇帝虽然当得窝囊,处处需看七王爷的脸色行·事,却毕竟是当朝天子,威仪尚在,皇上金口玉言,文武百官都是见证,恐怕到时候就算是有七王爷的面子,也掩不了天下悠悠之口,这帮贪官对自己有几斤几两都是清楚的,黄河水患不是挖几道沟渠就能解决的,要是这么容易,怎么朝廷每次派去的官员都无功而返?自己自然也是没有能力摆平的,要是贪污不成,反而丢了官职,那真是大大的吃亏,于是瞬间便又突然谦虚起来,我称赞你,你举荐我,打太极似的推来推去,又都不肯去了。
如此这般吵了三日,七王爷嫌这些文官啰里啰嗦吵得头痛,索性就不上朝了,最后却是杨铿提出了建议:“我素闻陆大人学识渊博,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且爱民如子,宅心仁厚,正是治水的不二人选。”他这么一开头,七王爷党的大臣纷纷附议,派陆晋贤去治水,正好可以派自己的人时刻暗中盯着,若是陆晋贤有贪污公款的迹象,正好可以参他一本,若是治水不力,皇帝亲口说过撤了他的官职,还省得他们亲自动手,这买卖怎么计算都是划算的。
陆晋贤早就有所预料,此刻气定神闲:“各位大人对陆某称赞有佳,陆某着实惶恐,陆某请愿前往黄河整治水患,尽心竭力安顿灾民,望皇上恩准。”
龙椅之上的天子略略点头,又差御用太监拿来一个锦盒,打开一看,是一柄银光闪闪的宝剑,皇帝将此剑授予陆晋贤,道:“此乃尚方宝剑,见之如朕亲临,若有贪赃枉法之辈,可酌情先斩后奏,陆爱卿即日启程整治水患,切不可耽搁,若能解决黄河水患,回来朕重重有赏。”
陆晋贤恭敬接过,其余官员却都有些凛然,他们举荐陆晋贤,除了利益考量之外,也是仗着他品级不高,办不成大事,可如今陆晋贤有了尚方宝剑,见到上级官员也不需多加顾虑,这么一来,任是官位再高也压不住他,说不定还会给他们带来意外的麻烦,于是杨铿又道:“历来黄河水患屡治不力,正是朝廷派出的官员不作为,消极怠工,此番陆大人前往黄河治水,要是也磨磨蹭蹭,拖上几个月,到时候暴雨也停了,水也退了,又光明正大地回朝,这又如何是好?陆大人既然胸有成竹,不如定下军令状,十日之内解决黄河水患。”
杨铿这老家伙,讲话慢吞吞的像只缩头乌龟,说出来的话却总是杀机暗藏,这是摆明了要给陆晋贤施压,让他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