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脱下华服,穿着俱是普通,车内几人却都不说话,气氛颇为生硬。只吕益一人还从车窗往外看,瞧见沿街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还笑说了一句,“等咱们这一趟回来,我得给阿迟带串糖葫芦回家,他喜欢吃的。”
褚清听见阿迟两个字,面上的神色缓了缓,也跟着望出窗外去,接了一句,“这外头的山楂,他会喜欢吃?”
阿迟那张嘴,若非最上等的山楂裹上细致的糖浆,哪里能入他的嘴巴。太甜不要,太酸也不要的。
吕益笑道,“如今没那么讲究了,出去一趟我看也是很好的,将那娇气病给弄跑了些。”
说起吕迟,车里的氛围骤然松快起来,多半都是知道宰相府这个宝贝金蛋的,开口说笑两句,只余下皇帝一人还神色狐疑的在众人身上扫视,琢磨不清谁有异心。
皇帝没有多少耐性,等马车一出城,不过十余里路,道路两边便冲出两个黑衣刺客,车上除了赵丰年,俱是文官,两个刺客武艺高强,赵丰年对付一个已经吃力的很,褚清也只能上去缠斗,两个人堪堪才拖住一个刺客。
而另一个刺客直向皇帝而去,手上的兵刃锋利闪着寒光。
马车里剩下的几个臣子俱是四散逃窜,唯有吕益一人,思索一瞬后便猛然挡在了皇帝身前,只差一刻的功夫,那兵刃从他的胸骨刺穿,深红色的血液泉涌般随着那刺客抽回的剑身喷了出来。
皇帝未曾想到刺客竟是要真的动手,他猛地想到,若是没有吕益挡在自己身前,那这这柄剑不是要刺到自己身上?
他心中如同擂鼓,当下喊道,“还不退下!”
赵丰年与褚清瞧见情势如此,忙更运了十成的功夫,才勉强一起将那刺客踢倒在地,冲向皇帝这边来。
皇帝的话才说完,两个刺客看了褚清一眼,连忙运起轻功隐没在了山林里。
这一刀下的是杀心,好在吕益将身子往上挪了两寸,没中心房,否则恐怕要当场死过去。只不过虽然没刺入心脏,却也并不好上多少,胸前这么大一个血窟窿若救治不及时,也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调转马头,回京!”
马车夫刚才已经给此刻一刀砍死,褚清跃出车厢,自己驾马快速回京。
要刺客不管旁人只需将皇帝诛杀的命令是褚清自己吓得,可是此刻吕益手上以后,他却后悔不已。若是阿迟知道了这件事情,会如何反应?
他不敢往下想,心中如同火烧焦急万分,只将马车驾的飞快,以期吕益还能挺过这一关。
吕益走的这一步是险棋,若是成了,他还没死,那就是最好,若是一不小心把命赔了,却也算是半完成了自己原本的预计。
他脑袋渐渐昏沉起来,胡天黑地的想起许多事情来,却都整理不出头绪,心口越来越凉,后终于忍不住在颠簸的马车里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正听见吕朱氏趴在床沿哭泣。
吕益费力的睁开眼睛,想要抬头碰一碰她的脸,手上却提不起劲儿,只能哑声喊了一声,“阿绿……”
吕朱氏闻声慌忙抬起头来,见吕益已经清醒,高兴的不知怎么办才好,脸上的泪痕也来不及擦,连忙起身拉住吕益的手,忍不住又骂,“你出去一趟,弄成这样回来是怎么回事?实在让人怎么放心才好?”
吕益勉强笑了笑,“如今不是好了?”
他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太医来看过,说是若晚上还不醒,那多半就救不回来,可以准备后事了。吕朱氏不敢将这消息告诉老祖宗,几个孩子年纪又小更不好说,只能一个人担惊受怕着不知如何是好。
她既是高兴吕益没事,又是难免责怪,心疼的不得了。
吕益一醒来,乐安院里里外外就忙活了起来,煎药的煎药,换药的换药,正忙碌的当口,忽然通传一声,“大少爷来了。”
吕朱氏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松开吕益的手道,“我出去看看。”
迎出门去时,吕迟已经走到了台阶上。
他皱了皱鼻子,奇道,“怎么这院子里一股子药汤味儿?”
说话间他的脚步也不停,继续往前走,直到给吕朱氏不动声色的拦在当场,“你怎么来了?”
她笑的很勉强,更忘了自己脸上的泪珠子还没有擦干净。
吕迟给她的模样骇到,忙伸手给她擦脸,又问,“你怎么哭了,出了什么事情?”
他说着更要往里走,吕朱氏拦也拦不住。
一进屋里,药味更重,内室里躺着的人也渐渐能够目见。吕迟松开吕朱氏的手,试探的叫了一声,“父亲?”
吕益应的吃力,换药的丫头手上还没停,正好露出那一大个血窟窿给吕迟看见,吓得他当场脸色苍白一片,“这,这是怎么了?”
受了这么大的伤,吕益心里却是松快的,此时给吕迟见了,他也就不再隐瞒。
第五十八章
“你站着别动,”吕益道,怕吕迟走的近了看见还未结痂的伤口受惊。
可吕迟哪里听话过几次,让他别动他还偏往前面走了几步,杏眼睁得浑圆,盯着那丫头正换药的动作,又问,“这是怎么受的伤?”
吕益说话吃力,开口斥退了换药的丫头,转头对吕朱氏道,“阿绿,你来。”
屋里就剩下他们一家三人,说话间也就没有了什么隐瞒。
“这伤虽然重了些,可我心里是有分寸的,那剑该往哪里捅,我清楚得很,伤不到要害,只不过是看着可怖了些。”
吕益说完这一串,连喘了两口气,脸色又是白了三分。
吕迟听他说完这句还是糊涂,既没有说缘由也没有说结果,算是个什么意思?他在床沿坐下,双唇紧紧抿着,面露凶光,“这伤是谁弄的?”
语气间大有也要提剑去将动手之人砍杀一顿的架势。
吕益不好明说让他们忧心,便只道,“遇见刺客,护驾受的伤。”
“你也,”吕迟咬牙开了个头,后头的就说不下去。怎么有这么傻的人?为了那么个糊涂皇帝,难不成还值得送上命去?
吕迟素来也不信忠君爱国那一套,此时只以为自己父亲是那等愚忠的臣子,给他气的够呛。
吕朱氏见他面色有变,连忙拉住吕迟的手,劝他,“你父亲受了伤,旁的就不要在说了,等他养好了病也不迟,另外,你的弟弟妹妹均不知道这事情,你要放在肚子里,省的他们忧心。”
从前许多事情,多半都是吕迟不知道内情,由着几个弟弟妹妹瞒着自己。现在突然有了一桩这么大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事情,虽然忧虑烦恼些,可责任感也油然而生起来。
“我自然知道的。”吕迟板着脸抿唇道,只是目光中的焦急掩饰不去,“那父亲这伤势,大夫是怎么说的?”
吕朱氏的语气稍稍松快了些,手下换药的动作合着说话的声音都是轻轻地,“大夫说了,今天晚上能醒过来,这伤口就没有什么大碍,后头经心些养着便是了。”
听了这话,吕迟总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伸手在吕朱氏肩头拍拍,“母亲莫要忧虑,弟弟妹妹哪里我知道怎么应付,”他说着又转头对吕益道,“父亲只消记得好好养伤,快些好起来就是。”
吕益忍着痛,面上带笑对他点点头,心知吕迟最想听什么,道,“后头的事情少不了全要仰仗阿迟的。”
吕迟心中更是豪气顿生,前头脸色不好的双颊之上鼓起一团红晕,他点点头,“你就放心好了。”
吕芙那些人,见了他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对付他们几个人,吕迟心觉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只不过想想总是比做起来难。
吕益虽在府里,可对春熙苑以及其他几个院子的人都说的是在外公差还未回来。但宫里的太医一个个受命往宰相府跑却是很难掩饰的。
隔日就在春熙苑里给老祖宗问了,“怎么我听说这两日府里总有太医来往,可是谁不舒服了?”
吕迟正低着头喝粥,听见这句还没等他回答,吕芙就接了一句。
“对的,我也觉得奇怪,这些天见着的太医比从前加起来都多,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若不是父亲不在家,我还要以为是他呢。”
平时傻不愣登,到这个时候怎么就来了机灵劲儿?吕迟在心里捶了吕芙一计,开口随意道,“那些太医?”
众人循声望着他,吕迟面色不改,“是我叫来的,”
老祖宗笑问他,“你叫太医来做什么,是不是又是让二皇子帮的?可切莫太过胡闹了,二皇子对你有些纵容,可也不能当成应该的。”
“哎,反正是我的事情,你们都别管。”吕迟说不清楚,又怕再说下去反而漏洞百出,干脆露出很不耐烦的模样。
果不其然,众人见了他这样,反而觉得没什么好问的了,后头太医再进进出出,也没有人开口再问半句,生怕就是吕迟的事情问清楚了惹他不高兴。
这么又过去了五六天,吕益的伤口终于日渐的好起来,已经结痂不再流血,只要不是大动作有牵扯,看不出什么异样。
他的境况太医每回来都是要报回给皇帝的,皇帝的心也便随此渐渐安回了原位。
这一场试探在皇帝看来,虽然没有试探出谁有异心,然而谁对他并不完全忠心却是显而易见。刺客行刺之时只有吕益给他挡剑,其他几个臣子哪个不是吓破胆子四散逃走,半点儿不管他这个皇帝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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