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听了李勋的话,褚瑜也不过手上书写的动作顿了顿,后不过一瞬便继续飞快的下笔,显然是个不听劝的模样。
李勋既然开了口,就是要劝出一个结果的打算,见这般说了不听,干脆就转了个说法,他用眼角斜看着褚瑜,刻意道,“也不知吕公子在晋国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这话才说完,果不其然褚瑜便皱起了眉头,双目猛地聚焦到李勋的身上。
李勋见此状,心道果然有戏,原来这命门在此。
他赶忙接着道,“并不是说别的什么,若是殿下拖垮了自己的身子,不知吕公子多忧心?”
谁知道吕迟会不会忧心,李勋只管自己胡乱的说一通,后双目灼灼的盯着褚瑜。
褚瑜放下手里的笔,开口道,“你没别的事好管了?”
数一数足足说了有八个字,李勋心中暗喜,笑道,“我说几句有道理的话,若是犯了殿下忌讳,也请殿下念在多年情分宽恕些许,吕公子自个儿长得出众,想来也是个喜欢颜色好的,您如今……”
他话说完一半,猛地顿住,上上下下的看了褚瑜一眼,后摇摇头,告罪,“是臣多嘴,殿下莫怪!”
李勋说完便往外退,后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只讲那句没说完的话留在了褚瑜的心尖上。
褚瑜旁的均不在意,自己答应了阿迟要尽快去京城接他,便要尽快将手上的事情处理清楚,将后头的路铺平了,褚瑜只想到这些,却没有将李勋提及的事情放在心上。
此时算一算,便是行军打仗最狠的时候也没有到这样的地步,竟是连着三天未曾睡满一个时辰。
这屋里没有镜子,褚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上头琐碎的胡渣十分刺人,想起那些眼睛看不见的小胡渣都曾弄得吕迟哇哇大叫同他不高兴,此时若给阿迟见了?
李勋的话说的没什么顾忌,然而正正巧巧的落在褚瑜的心头。他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了一圈,拧眉想着吕迟的模样,脑中竟有了人瞪眼指着他的画面。
“瞧瞧你这幅样子,真是怎么难看怎么来的,让什么人喜欢的起来,莫要靠我太近,我嫌你的很呢。”
这画面生硬动作都仿佛吕迟就在眼前,倒是让褚瑜难得一笑。笑完又止住,轻叹一口气,心里还是怕这小祖宗真嫌弃了他,后回头将剩下的几分公文批注好,再不用人说,自己回房将自己收拾干净,倒在床上一路睡到了晚上。
褚宏安从前都是自己在军中摸爬,没给褚瑜真带在身边教养过。吕迟一走,他的伤也好的八九不离十,正思索着与自己父亲的关系近了些,却没想到没隔多久褚瑜便转头带着他巡视了三地,褚宏安心中的喜悦自是不用言说。
这些天李勋忧虑的事情也是他忧虑非常的,但是开口规劝一两次,只消褚瑜一个眼色撇过去他便不敢再有往下的声息。
正急的不能再急的当口,褚宏安赶到书房里要找褚瑜,心里打算无论怎么说都要再劝两句,却不想近侍告诉他,前头中午就已经回去歇下,此时已经休息了约莫有三个时辰。
褚宏安追问怎么会如此,近侍只说是李勋来过,只是再详细的内情也没就半点儿不知道。
隔天开始,褚瑜竟也就像是忘了前头的不眠不休,该休息就休息,将前头三天的些许憔悴掩饰过去,像是从来未曾出现过。
褚宏安难免好奇,碰巧遇见李勋便开口问,“不知李将军用了什么法子?”
李勋也不好明说,然而又觉得褚宏安性格稳重,且如今看来吕迟在褚瑜心里分量的确不小,是以不能完全不提,只得含糊说道,“也不是什么高深的法子,本没想能成,却不料正是殿下的命门。”
他自个儿也没想到这命门能这般灵光,吓一跳之余,更对吕迟有不少捉摸不清的敬佩。若非真有点儿手段,怎么能将这么个黑面阎王收进掌心?那不谙世事的贵公子模样莫不是装出来的?
兴许多半是个狐狸精变化。
褚宏安闻言一惊,命门?他的视线上下狐疑的扫过李勋,忧虑着自己父亲莫不是有了什么把柄给他握住,“命门?”
他将李勋飘忽的思绪拉回来,可李勋往下就更不好说,“吕公子劝的好,不是我的功劳,你年纪小,知道这些做什么?”他后头给褚宏安盯得有些恼羞成怒起来,“你问这么多,今天的文武功课可曾做过?”
褚宏安当李勋是半个老师,见他问这个,心里虽然有千百般话头也都止住,只道,“都已经做了,将军可去问副将。”
李勋道,“我问这个做什么,你只要认真便是了,这一趟你父亲带你出来,显是有心栽培,你若是能中途捡上他的一星半点儿都是好的。”
他既然已经将长辈的架子端出来,褚宏安更不好再问,只能将那句“关吕公子什么事情”咽回肚子里头。
李勋瞧着褚宏安犹豫离开的脚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说的不算明白,却也说的算很明白,后头的东西褚宏安是否能够参悟出来,又能参悟出来多少,便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时间再往后挪移两天,吕迟恰将那套十本一叠的书抄完半本的时候,秦地派去的信使抵达了晋国的京城。
这事情莫要说吕迟,沿街见到的那几个百姓也不知信使不信使的事情,只是皇城之中的人提前两天便有所知晓,为了不扰民心,也就飞快的将信使接进宫里去,后叫了一众重臣同往,正襟危坐的将信使的来意私下听了。
信使的意思明晰,语气刻板没有周折。
往后秦地,以及秦地人花下身家性命打仗换来的三地均不交还晋国,连同秦地往后与晋国也再没有臣属的关系。维持现状也可,如若晋国想要因此开战,边境之处的兵力未收,即刻便可兵戎相见。
这话说的没有留下半点余地,是晋国无论谁都没有想到过的结果。
皇帝自然慌慌张张十分失态,只喊,“反了天,反了天!”
他手握皇权到底年数不算多,又自己知道是从别人手里偷来的,最是怕给人夺走,当下就气的要侍卫将这信使拖下去当场砍杀。
好在给褚清拦住,“不斩信使,父皇莫要冲动。”
吕益赵丰年一众人也上前一步,“陛下请三思。”
自打心里对自己儿子和秦王的关系有了估计,吕益却也没有想到如今会猛然来这么一出?事情弄成这样,那还有什么嫁娶好说?
第五十六章
那信使听见要杀,也不慌张,依旧气定神闲的站着。
褚清嘴角噙起一抹冷笑,对那信使道,“你从秦地带了话过来,如今自然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回,回去告诉褚瑜,若他定要做那不忠不义之人,战场上晋国必会奉陪。”
信使领了这话,客气的退了,似是早就对此有所预料。
皇帝不过是假威风,真想开战的胆子却是没有的。晋国安生了多少年,如今军队里的少壮根本就没打过仗,更别说韩地郑地与吴地乱了的时候,晋国去的几只队伍被打零散的不下半数。
如若真的要打,他怕将自己剩下的这一半江山也拱手让给了别人。只是如此胆怯的心思在重臣面前不好显露,皇帝沉声叹了一口气,问道,“众位爱卿对此局势有何见解?”
赵丰年先上前一步,道,“回禀陛下,如若真要开战,恐怕两边都讨不到好处,臣以为不可冲动行事。”
这话里不战的意思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中,他道,“朕也是此意,如果开战,百姓赔上性命,流离失所,实在让人不忍。”
吕益听了这冠冕堂皇的话,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正色道,“臣认为如若不战,无法打击秦王嚣张的气焰,也失了尊卑人伦,君臣父子,家国关系均会随之失调,不可不战。”
后头剩下的臣子也均是这两派意见,一时之间成了二皇子派对皇帝派,吵得不可开交。
这是一边暂且说过去,却不知这信使来的隐秘,走的也低调,可这两地僵持许要开战的消息不知怎么竟流传到了京城里的百姓之间,不过一个晚上已经是闹得人心惶惶。
多数人还记得数月前秦王回京述职时候的景况,那是多少人心里的大英雄,如今却不知怎么情势一边,竟成了这样?
秦王的战绩谁不知道?以一地对三地尚且能将反贼打的落花流水,如今吞并三地形成了一个与晋国相当的国力,晋国如何能轻易与之抗衡?
不可战,战必败的风声如同落在干草之中的星火,几乎是瞬间便烧成了烈火。没两天的功夫,就连躲在家里抄书的吕迟也从枣木口中听到了些许流言。
暖意融融的书房之中,吕迟散着头发正抄到一节十分趣味的,听见枣木说这消息,抬手逗了逗边上的胖信鸽,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哪儿和哪儿要打了?”
枣木赶紧又将前头说过的话再说一遍,“据传是秦王已经反了,边界之上已经重兵陈列,不日就将开战。”
吕迟这回听清楚了,手上拿着的笔尖在纸上重重一顿,晕出一大团墨迹来,层层染到了下头的纸上,抄了一早上的东西算是都白费了功夫。
“这牲口!”吕迟咬牙骂,原来说的到京城接他,就是这么个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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