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终有迹 完结+番外 (赤水三株树/赤水小树)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赤水三株树/赤水小树
- 入库:04.09
思安确实有些困了,惺忪着眼睛却不愿意闭上,顺从地躺下来,目光扫过半开半合的窗子,说:“这儿挺好,来给你贺寿的人可真多。”
他的嘴角带着一丝恬静的笑意。
小楼里并不安静,因距筵席近,歌舞笑声及觥筹交错的氛围也影响到这里,此刻却似乎变得出奇的宁静,繁杂喧嚣都远去,清风徐来,静好从容。
这个简单的笑容,竟让温行忽而有些着迷。
如此身份处境的思安,他的用情是多么不合时宜,那些多余的柔软在刀光剑影和尔虞我诈中根本不值一提,轻易就能碾碎消弭。
他们没有过多么深刻的相知相许,但是或许深刻并不必须生死不离与怦然心动的震撼,细细雕琢,一笔一划理出轮廓,将它饱满足矣。
温行忽然道:“开心么?”
思安有些迷瞪,意识就要沉下去,听到温行说话又清醒过来。
没等他回答,温行又说:“你应该多开心些,其实,你可以怨我。”
思安不知他为何忽然这么说,有些惊讶。他当然可以怨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反臣,引诱他却没有予他任何承诺的男人,但是,既然珍之爱之又怎能将怨憎加之于身,或许喜爱天生与憎怨相伴相生,求而不得便生怨恨,思安却舍不得,对他而言,什么都不如惜取眼前重要。
思安什么也没说,温行却已从他眼中的看出深深的眷恋,透着股痴傻的呆气。
他叹了一声,自嘲笑笑。
“既不怨,为何又结郁于心,我不值得你这样的。”
思安皱起眉,张口想说些什么,温行的手指却轻轻压在他柔嫩的唇瓣上。
“思安,你我之间有很多事是无法改变的,我知道你心里都清楚。我待你不够好,也许我给你的永远不是你想要的。”
思安用情单纯而执着,非同样炽烈深情不能匹配。温行想,如果早点遇到思安,在他没有筹谋夺位之前,或是更早些,在他同样是意气少年时,或许也可以有一份情意能交付。
但世上没有如果。而即使如此,他也已经不想放手。
就算是他卑鄙无耻,占尽了好处,还有他的情。
温行的目光慑人心魂的深邃,同时又十分坚定。
“这话我只与你说一回,我把你当成我的人,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人,明白么。”
思安还是半张着嘴,待脑子里反应过来,要说的话已被自己涌动翻腾的心绪冲击破碎,变成一声低低的呜咽。
“我……”
他眼里蓄着水汽,扑到温行身上紧紧抱住对方,似乎用掉了毕生的时光,倾尽每一分力气。温行任由他发狠一样的使力,只是回抱住他。
“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他哽咽道。
“好了别哭,不要哭。”
温行捧着他的头颅,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低声哄劝,然后在他眼睑落下一个个吻。思安的泪水带着温度,散发着微微苦涩。
思安不知自己此刻是激动欣喜多一些,还是慨然担忧多一些。他和温行之间所系所扰太多太多,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单纯只关乎两个人。所以尽管他动情,却宁求糊涂不愿意明白。
但是现在,他好像忽然得到了云霾里的一束光。温行非轻言之人,就算依然没有许诺什么,思安也已经知道了自己曾经刻意不去追根问底却想知道的答案。
思安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温行擦不掉他的泪,只好把他抱在腿上拍着背哄。
温行说:“不哭了,你可真傻,我当初接近你确实算不得多磊落,但就算我另有企图,又何须这样待你。”
思安的泪流得更凶了,不停吸着气,好在后来还是止住了,看了一眼温行身上的衣服,羞赧道:“你待会儿还要回去呢。”
温行笑道:“现在知道我还要回去,刚才可揪着不放。好了,没关系,我本来就是出来更衣的。”
眼泪打湿的睫毛有些沉重,思安几乎睁不开眼。
温行扶他躺下,掌心盖上他眼睛,轻声道:“睡吧。”
似乎得到莫大的安慰,思安就这样沾着泪痕睡去。
.
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就算是个不管事的,行宫里也不能忽然少了皇帝,温行临时起意把人带出来,阿禄在宫里配合太医院以思安生病不见人为由遮掩。
但病不能一直生着,人也不能总不露脸,如今局势有些微妙,思安若总是病着不出寝殿,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怀疑皇帝是否安好健在,宫里也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心思活络走动打探的人越多,皇帝不在宫里的事就越瞒不住。
但思安实在不甘心就这样回宫去。眼里都是巴巴的,嘴上欲言又止,温行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于是本要送他回宫的马车中途转了个弯儿,又往市坊去了。
除了被战火侵蚀得萧索破败的栗阳,思安没逛过任何地方的市坊。应徽的街市比不得旧都和东都,却也绝非小城栗阳可比,最重要的是此处幸运未曾受多少战火侵扰,仍然维持着昔日的平静富足。
因行宫坐落于此,都中官员和贵族大多也在应徽购置有宅院,圣驾的到来使整个应徽县都热闹起来,街市里的人更是比平日多了不止一倍,南来北往的商人聚集于此,不少官中女眷骑着马带着仆人穿梭在林立的商铺间,路边摊贩叫卖不绝于耳。
思安扒在车窗上,隔着窗纱看琳琅街景。
温行笑道:“严觉寺离这不远,若到了佛诞之日,这里更要挤的挪不开身,今日人应当不多,待会儿带你到严觉寺逛逛。”
思安转头望着他,“我能下车去逛么?”眼里期待就跟个要吃的小狗似的。
温行在他头上揉了又揉。
“行了,都把你带到这来,难道让你坐在车上遛一圈就走。不过话所在前头,待会儿不许乱跑,也不许离我太远。”
思安特别用心点头保证。温行唤车夫停车。
处在行人如织的街道,思安满心的新奇和紧张,眼睛根本看不过来,不过他也时刻谨记不能离温行太远,温行的几个侍卫像普通随从一样跟在一旁,不着痕迹将两人围在中间,人多拥挤的时候,思安会悄悄握住温行的袖子。温行感受到他小心翼翼地拉扯,干脆回身握住他的手,人少时再放开。
他们并没有做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行人攒动,也没什么闲人过多注意他们的手是不是放在一起,就算看到了,只当两人普通行走拉了一把。
只是松开的时候,思安的耳廓都是红的。
第三十七章
严觉寺是应徽最大的寺庙,由官府出资和民间筹集共同建造,内供奉佛舍利。俞氏皇族先祖曾推崇佛教,自然带起民间信奉尊崇,后经数代有君王颁过禁佛诏书,也有崇尚道家或只尊孔孟之道的,民间对释家追捧热度至今还在。应徽为行宫所在地,又距东都甚近,严觉寺自建寺之始就高僧云集,宫中还曾有皇子于此修行,百年来香火不绝。
虽非佛诞之日,仍有许多信众前往听经拜佛,严觉寺附近一样车水马龙。寺外有人贩卖香烛经书等,也有卖吃食和其他小玩意儿的,甚至还有舞姬当街起舞,引得不少香客驻足观望。现今坊禁已不如从前严苛,虽贩售物品还是集中在市坊,但商人也会到佛寺、林苑等游人众多的地方做买卖,有的近旁店铺都开了起来。是以从集市到严觉寺一带热闹非凡。
而寺中兰桂葱郁殿宇辉煌,壁上与横梁绘满色泽艳丽的图案,有佛家宝器也有经变故事,其中多处以金为饰,光彩夺目。殿堂和佛塔周围遍植牡丹,虽不是牡丹开花的时节,但观其枝叶茂盛可想花开时如何锦绣。连思安看了都惊叹连连。
他自幼长在宫廷,也算见惯金银珠玉,但逃难时所到之处多遭战火破坏,有些被毁的城池燎痕乌黑荒草丛生,所见到的也是饱受战火之苦饥瘦惊惶的人。若在当时,恐怕打破头也想不到,连皇宫都被烧毁了,世上竟然还有这样华丽秀美的乐土。
到东都之后宫室居所多年久失修,即便翻修粉刷也无力做到当日之尽善尽美。先帝这一辈对佛家的信奉已然淡薄,先帝自己当然不信佛,宫中几位品级较高的妃嫔也无人礼佛,因此皇宫佛殿供奉成了摆设,庄严依旧却不如严觉寺精美。
也怪不得他少见多怪。
严觉寺不仅修得美,占地也广,思安不胜脚力,才逛了不到小半就腿脚酸软,这当然也有前日夜里过分“辛劳”的缘故。实在走不动,寺里人又太多,只能出来找了个亭子坐着歇脚。
这寺庙修得仙宫似的,信众来往不论出身高低,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被人簇拥满身绫罗的贵妇,身着布衣草鞋的普通百姓,更或衣衫褴褛面色饥黄形似乞丐的。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十分虔诚。
思安锤着自己两条腿,正好有人担了桂花糕在一旁卖,担子前围了三两个小孩央父母来买。
他转头望一眼温行。
每每他有什么要求人时总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温行道:“你多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不能给你买。”外面的点心用料做工不如宫里,思安养惯了的娇弱脾胃,胡乱入口只怕假病变成真病。
思安却不肯罢休,小声求道:“不多吃,就一口,你给我买一块吧,我就想尝个味。”不是他不顾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的尊重,宫外的一切事物对他而言都有极大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