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旧府。
妙音正给江止明换了次药,将他头上的细汗擦去,她擦地很仔细,眼神平淡认真,在触及江止明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嘴唇时划过一丝波澜。她俯下身凑近,只听见对方的呼吸停了一瞬,妙音没有动,只微抬眼看向江止明的眼睛,“醒了?”
对方的眼睫颤了颤,却没有睁开,妙音轻笑了声,转身欲走,却顿时被拉住手臂,她没有转身,只淡淡道:“你现在可得到你想要的了?”
沉默。
“你想死是不是?”
江止明看着妙音,唇抖了抖,干涩的声音连他自己都觉得嘶哑难听,“妙音……”
“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可曾有过一瞬为我想过?对,我说过我们之间结束了,你寻死也和我毫无关系。我就是蠢,我就是放不下你!”妙音声音冰冷,江止明却感受到她身体在微微发抖。
“妙音,”江止明不顾身上的伤从床上下来,见妙音没有动弹便拥住她,“妙音,对不起,对不起。”
“江止明,我真的很难过。从前我就说过,若你是认定了,我也认定了,不管如何我们在一起就可以,我不要求任何事情。我是琴姬,我进不了江家门,我不在乎;我是一品阁的人,你对阁主不利,没关系我原谅你一次,我为你求情;你要造反,我去劝你你不听,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也会不知所措,我也会失去希望!”
“妙音,你别说了……”
“你想死……哈,我费尽心机地救你你却想死,很好,”妙音挣开他的手臂,转过身,声音已经平静下来了,“以后我不会再管你了,这一次的事情我也不会再多加干涉。”
江止明身体一僵,他脸色愈加苍白,“妙音……”
妙音素来都是温婉柔和的形象,像这次果决冷淡是从未有过的,江止明心底发冷,他有一种很糟糕的预感。
“妙音,你别这样,我不会再——”
“别碰我!”妙音一把打开江止明的手,“你总是等到来不及了才会醒悟!”
江止明脸色苍白,他低下头,“对不起。”
室内一阵蔓延的沉默与死寂,裴怀温进来时就看见两人对峙的模样,不由得挑了挑眉,“妙音,叫你照顾江止明,怎么照顾成这样了?”
妙音听到裴怀温的声音,身体微僵了僵,对裴怀温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开了,裴怀温还看见她眼角未干的泪迹。这两人也是互相折磨,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过裴怀温来找江止明是为了正事,他看着脸色苍白的江止明,示意他回床上休息,江止明却摇头拒绝了,只坐到椅子上倒了两杯茶。
“关于你的事我也不问了,”裴怀温沉声道,“等二哥回来后我会让他见你一面,有什么想要说的便都在那时告诉他吧,想必你还是希望再见他一面的。”
江止明抿茶的动作微顿,“还是别见了。”
“你是不敢再见他了吗?”裴怀温轻笑了声,眼底却没有笑意,“十几年的交情,二哥可没有你想得开。”
江止明听着嘲讽,没有应声。
“也罢,我今日来想要说的不是这些,关于三王爷的计划,你是军师,必然了解得多一些,如果你可以说出他可能的下落也不失为是戴罪立功。”
“三王爷为人谨慎,他的下落我并不清楚。”
裴怀温看着他,半晌道:“好。”他站起身,却又听江止明道:“但有一事,我可告知。”
香炉里的安神香烧了半个时辰,只留下一堆烟灰和丝丝缕缕残留的香味,安静的房间里忽地传来椅座拉扯在地上划过的滋啦声,随即是一声低呼:“不可能!”
江止明静静地看着裴怀温,“当初我也是不相信的,但你应该更清楚,毕竟当年的事情你亲身经历,先皇去世那天你也随着入了宫,俪贵妃殉情而去,四皇子越过三皇子成为了继承人,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蹊跷之处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只是那些人在皇上登基后都被铲除了。”
“可就凭这些,你们怎么就敢那么想?”
“俪贵妃是北域人,是北域一商家女,是在先帝游玩时被看上的,而俪贵妃早先已经有心上人。先帝在皇上小时候待他并不好,后来却传了皇位,你不觉得奇怪吗?”
“闭嘴,”裴怀温冷冷道,“皇上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多嘴。”
“当然,我说这些没有用,可是若是这些流言传到百姓的耳中就很有关系了,三王爷打得就是这样的算盘,他还找到了俪贵妃在北域的娘家人。”
“我会尽快抓到他的。”裴怀温道,他眸色暗沉,看了江止明一眼便甩袖离开了。
当天裴怀温就进了宫中,告知梁西瑾他要前去北域寻找梁景云,这件事牵扯颇深,他不去问梁景云他也无法安心。梁景云不是梁帝的孩子,怎么可能?可是想到当年梁景云在传位那天说想要告诉他被他拒绝的话,裴怀温就有些担忧,梁景云想要告诉他的是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不过不管结果是什么,这大梁只能是梁景云的,不可能是梁淮音的。裴怀温烦郁不已,早知道当初就早些将梁淮音除去好了,惹出这么多事情,现在再想到梁淮音,他只剩下了烦躁与厌恶。
翌日,派去寻三王爷的人没有消息,却有人回来说找到了梁景云,梁景云莫名被关在大梁边境,情况复杂。裴怀温急急对梁西瑾嘱咐了几句就带着一品阁的人去找梁景云。
本来裴怀温听到下属的汇报以为梁景云状况不好是受了伤,可到了那里才发现他想的还是过于简单。等待着他的竟是一屋子的尸体和被一品阁的人勉强制住的梁景云。
“发生了什么?”裴怀温走进屋子里,看了看满地狼藉,对着守在此处的言九问道。
“阁主,皇上似乎……是魔障了。”言九道,“我们刚刚才将他打昏,不过皇上之前似乎受了太大的刺激,看上去醒来还是要复发。”
“倚楼,你去把顾长安找来。”裴怀温回身吩咐倚楼,等倚楼走后他看了眼梁景云,对方似是睡着了般,脸色苍白衣裳染着鲜血。裴怀温让人整理了房间里的尸体,看样子是梁景云发病时干的事。
裴怀温让人将梁景云放在床上,一品阁的众人将这荒郊的木屋都牢牢地包围住了,言九看着似是要独自待在屋内的裴怀温皱了皱眉,他终是忍不住开口道:“阁主,这样太过危险。”
“无碍。”
“可是皇上他之前……”
“我有事问他。”
“皇上发起病来我们的人手阻拦都十分困难,阁主您现在的身体实在不宜冒险,还是让我守着皇上吧。”言九急道。
“不用,我有分寸,嘶——”裴怀温的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一道锋利的风声,他侧身躲过,手臂却落下了伤。而言九一见裴怀温被梁景云伤到就拔剑欲上前,却被裴怀温喝止住,“住手!出去!”
“阁主!”
“我叫你出去!”
言九看了裴怀温一眼,看着裴怀温眼里的冷意终是跪下了身,“阁主,若是有生命危险,请务必让我知晓。”他咬了咬牙,冷眼扫过此时似乎仍处于茫然的梁景云,只能退出了房间。
第49章 交颈缠绵
房内,裴怀温捂着自己滴血的手臂,冷静地看着梁景云。梁景云的眼神是空洞茫然的,自刚才的动作后眸里似是划过一丝挣扎,裴怀温试着靠近他,按上他的肩,轻声道:“景云。”
梁景云的眼瞳突然剧烈地颤动,他捂住头,声音沙哑而压抑,“不……你走……”
“景云?”
“你走……你走啊!”梁景云突然一把打开裴怀温的手,看见裴怀温手臂上的血迹时又痛苦地闭上眼,语气几乎带上哽咽,“不要管我……你快走!”
裴怀温眼底的沉郁黑如深潭,心底里闪过一丝对造成这番境地的凶手的杀意,他看着痛苦的梁景云,只好伸手不顾对方的挣扎抱住他,“景云,没事了,没事了。”
梁景云呜咽了几声又再度安静下来,可裴怀温感觉到一丝不对劲,还没想清楚就被梁景云一把压倒,对方的眸色赤红,眼神又恢复了空洞与凶戾,嘴里似乎还在喃喃着什么,裴怀温努力凑近才听见那声音。
“戚云死了……戚云死了,你们为什么还活着?”
裴怀温一僵,突然就回想起顾长安说过的有关梁景云心病的话,可是顾长安没有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看着神色痛苦不堪的梁景云,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只好努力抬起身体靠近梁景云。似乎是见他靠近,梁景云按住他的手臂,凶狠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手臂的痛楚让裴怀温皱了皱眉,“景云,你还认识我吗?”
梁景云的眼里划过茫然,又听裴怀温道:“我是裴怀温,是戚云,……还是施云。”
“你还记不记得,我答应过你的事情。”
梁景云眸里挣扎痛苦之色愈加浓重,压制裴怀温手臂的力度也松了开,裴怀温借机抽身出来。梁景云似乎不欲再禁锢住裴怀温,只盯着他不说话。
裴怀温却不离开,反而走上前与梁景云对视,缓缓地低下头将唇瓣与他相贴,唇角流泻的话语让梁景云的眼眸瞬间睁大,空洞的神色也恢复了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