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涯的眼神分明在说,我早就知晓你和了尘的真实关系。
以自己和了尘的特殊关系,了尘怎会不告知自己他的全部计划?就算自己否认,又有几人会相信?
楚天涯之所以有此一问,并非真的想知道答案,而是一种试探。
这种被全世界误解怀疑的委屈让叶欢心中倍感苦涩。
他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面,苦笑一声,“我要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会相信吗?”
“会。”没有一丝迟疑的回答。
叶欢惊愕的抬头。
楚天涯神色平静,腰背挺直,眼中除了信任,还是信任。
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你,只要你否认,我就相信你。
叶欢仿佛在楚天涯身上看到李陵的影子。
他从没有像现这样,如此想念李陵,想他想到快要发疯。
叶欢放低声音,“你现在能离开这里吗?”
楚天涯表情有些微困惑,但很快就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他们给我吃了软筋散。”
果然!
叶欢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楚天涯伸出右手,摊开手掌,掌心里赫然是粒小小的丹药!
“有人给了我解药。”
这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
叶欢瞪大眼睛,“谁给你的?”
楚天涯摇头,“解药是从窗缝里扔进来,我没看到那人的模样。”
“你怎么肯定就是解药?”
“直觉。”
那你的直觉准不准啊?
叶欢用眼神无声的询问他。
楚天涯道:“你想让我离开这里,是不是有事要我去做?”
叶欢有些不自在,要不是万不得已,他真的不想一而再再而三麻烦楚天涯。
他现在欠他越多,将来偿还的压力就越重。
楚天涯淡淡一笑,“有事尽管直说,只要我力所能及,定会竭尽全力。”
叶欢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说道:“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李陵,不需要他来救我,只要让他知道我很好,就足以。”他顿了顿,又道,“我师父说他死了,但是我不相信。”
楚天涯点头,“我答应你。一有他的消息,我会想办法通知你。”
“不必,”叶欢摇头,“那样太危险。”
楚天涯不再坚持。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一股无形而尴尬的压力立刻在两人中间蔓延开来。
虽然一切事情最终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流逝,但他们之间那段混乱的过去经历的时间显然还没有长到足以被所有人统统忘记的程度。
“你准备如何离开这里?”叶欢想到一个话题。
“我自有办法。”
“要不你假意劫持我,这法子我很熟。”被劫持的次数多了,自然驾轻就熟。
楚天涯摇头,“不可,那样对你太危险。”
“无妨,他们不会对我怎样。”
楚天涯不再言语,但神色已经摆明心意已决,不会改变。
叶欢这回真的没话说了,以他和楚天涯目前的关系,显然已经不可能像过去那样没事儿坐在一起下棋喝酒打屁聊天。
他起身告辞。走到门边,楚天涯忽道:“我们以后还是好兄弟吗?”
叶欢扶着门闩的手指有些发紧。
从感情上,他不敢说已经完全原谅了楚天涯。从理智上,对于一个拼了性命保护自己的人,还有什么疙瘩是不能解开的呢?那也太不爷们了。
他转身,轻松的笑笑,“这是自然,楚大哥。”
楚天涯脑中那根自叶欢进门便绷得紧紧的弦霍然放松,内心深处那一直压得自己抬不起头来的沉重负罪感不说全部烟消云散,但至少已经令自己的眼中不再是阴霾满天。
纵然内心感慨万千,表面上一如往常,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多谢贤弟。”
睡到半夜,院子里忽然传来很大的响动,很多人奔走呼喝。叶欢以为是走水了,房门却突然被撞开,玉儿气呼呼的闯进来。
“是不是你放跑的楚天涯?”
叶欢慢条斯理从床上坐起身,“就算你是我师姐,也不能随随便便闯进一个大男人的房间吧?”
“回答我的问题!”
叶欢斜眼看着她,“我要有那本事,早就自己先跑了。”
“你为何要跑?”了尘走进房间。
叶欢神色一凛,急忙从床上跳下来,恭恭敬敬站在地上。
玉儿给了尘搬过把椅子,了尘坐在椅上,审视叶欢,眸光深沉。
“欢儿,为……师问你的问题,你要老实回答。”
叶欢恭声道:“遵命,师父。”
“楚天涯逃走,是否与你有关。”
叶欢目光闪烁,迟疑着点点头。
玉儿恨声道:“你到底有没有良心?胳膊肘往外拐!”
了尘扬手示意她噤声,继续问道:“楚天涯中了软筋散之毒,他如何有的解药?”
“解药……是徒儿给他的。”
“你的解药从何而来?”
“被师姐劫到山里那次,从俘虏身上搜出来的。”
“叛徒!”玉儿恨恨迸出两个字。
了尘淡淡扫了她一眼,玉儿畏惧的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你先退下,为师有话对欢儿说。”
玉儿道了句“遵命”,转身出去,反手关好房门。
了尘的视线重新在叶欢脸上凝聚,古井无波的目光中有种似有若无的淡淡威压,不是很明显,却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压抑感。
叶欢心虚的挪开视线。
“欢儿,你心中是不是有些怨恨为父?”了尘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听不出喜怒。
叶欢试探道:“师……爹爹何出此言?”
了尘眉峰微动,平静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他收回视线,手中缓缓转动着佛珠。
叶欢轻轻出了口气,被了尘审视的滋味真是不太好受,他手心里湿漉漉全是冷汗。
“你这声爹爹可是叫的真心实意?”
叶欢一颗心陡然提到嗓子眼,难道自己露馅了?了尘其实是二郎神转世,能透过这副皮囊看到自己的灵魂?
没这么灵异吧?
了尘见叶欢神色紧张,便知自己猜得不错,心中愈加伤心难过。
他长叹一声,“欢儿,你心思单纯,胸无城府,容易受他人蛊惑,为父是知道的,为父并不怪你,只是今后不可再犯,你可记住了?”
叶欢连连点头,“爹爹放心,孩儿记住了。”
有了前面的教训,叶欢这句爹爹叫的颇为情真意切。了尘似乎很是受用,面上表情一缓。
叶欢试探着问道:“爹,既然李家是我们的仇人,您为何还要辅佐赵王?”
了尘道:“世人皆说李哲会登上皇位,乃为父向先帝建言所致,其实并非如此。先帝当年理想的太子人选并非李哲而是李陵,只是李陵年纪尚小,易储恐难服众。为父深知李陵年纪虽小,却是人小鬼大,颇有城府,倘若一朝登临大宝,为父的复仇计划只怕难以实施,这才向先帝建议改立资质平平却老成持重的李哲为太子。”
他顿了顿又道:“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最事半功倍的莫过于借刀杀人。赵王本就一直对李哲夺了自己的太子乃至天子之位怀恨在心,再有旁人煽风点火,自然按捺不住。此人虽有野心,却无半点智谋,相较于李陵、李哲,确是最好控制的人选。依照为父的计划,借他之手铲除其他李氏子孙,将其扶上天子之位只是第一步,在这之后……”
了尘的话没有说完便闭口不言。叶欢却听得冷汗涔涔之下。
皇帝之死果然是了尘的计谋!而且听他话里欲说还休的意思,好像不仅仅是要复仇,还要夺得李氏的天下!
叶欢甚至有一种感觉,了尘口口声声的复仇大计,不过是个幌子,后者才是他的真实意图!
了尘见叶欢表情阴晴不定,有些懊悔自己方才说得太多,吓着了他。
“欢儿,为父年纪大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苏家。为父不求你身先士卒,凡事亲力亲为,只要你莫让为父失望便可。”
叶欢点头,“孩儿记下了。”
了尘微微点头,说了句“早些歇息”,出门而去。
叶欢瘫坐床上,抹了把额角的冷汗。
先不说了尘的计谋能否成功,光是这一计谋的实施,便要葬送多少人的性命?倘若他的计谋失败,就算有李陵袒护,自己作为了尘毫无疑问的儿子,又怎能不被牵连?
就算他的计谋成功了,李陵势必难逃一死。李陵和了尘,都不是那种能够容忍对方活在世上的人。
倘若有一天,你师父与我针锋相对,你会帮谁?
李陵那日在大街上问自己的话语无声无息出现在脑海。
原来,他早就知晓了这一切,或者是早就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叶欢并未因为李陵隐瞒自己而生气。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任凭是谁也不可能仅凭三言两语便能接受如此骇人听闻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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