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睿哭着推开他,跳下床,光脚跑出去了。
赵棠透过窗户,看见睿睿在外面走来走去,不停叹气——但没走远。
他便放下心睡了。次日一早,睿睿果然睡在身边。赵棠笑眯眯问:“昨晚舒服吗?”睿睿板起面孔:“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赵棠笑道:“好,没发生!”心想:“少爷的脸皮真薄啊!”
床笫之乐,一旦得趣便会没完没了。赵棠二十出头,血气方刚,一闲下来就把睿睿抱在怀里揉搓。睿睿恼道:“白昼宣淫,不知羞耻!”赵棠笑道:“好,晚上宣。”到了晚上,屋里黑得什么也看不见,睿睿又喘息着道:“分桃断袖,遭人耻笑……”赵棠含住他的耳垂,说道:“谁敢笑,我打他。”于是黑夜里寂静无声,只剩木床咯吱摇晃,间或夹杂一声抱怨:“头发!”良久后,伴着一高一低两声闷哼,床不响了,门被推开,赵棠趿拉着鞋子出门打水。
日子就这么活色生香起来,赵棠整日笑吟吟,有人不怀好意地恭喜他:“真当媳妇用了?好用吗?”赵棠举起右手,五指活动:“比你媳妇好用。”那人沉着脸走了。
半个月过去了,忽一天,斗兽场来了一队官兵。斗兽场众人被叫到空地,灰头土脸一字排开。带头的军官骑着骏马,身穿铠甲,连鬓络腮胡威风凛凛。他掏出一张画像,高声问道:“见过这个人吗?提供线索者,赏黄金十两!”
众人倒吸凉气,议论纷纷。赵棠也抬头看画像,一看之下呆若木鸡。
画上是睿睿。那睿睿很陌生,戴着旒冕,额前垂着九条彩色宝珠,他脸比现在圆一些,凤眼含光,嘴唇抿着,贵气威严逼人。
第3章
没人敢说话。
赵棠心慌意乱:“睿睿竟是太子!可他说他是大伯子和弟妹通奸生的孽种,这些人是……来抓他的吗?对,他放着舒舒服服的皇宫不住,跑来和我厮混,定时东窗事发,要被砍头了!”
赵棠想到这儿,便猫着腰溜回到住处。睿睿昨夜累得狠了,还在睡觉。赵棠一把推醒他:“别睡了,官府来抓你了,快收拾东西!”
睿睿一愣。
赵棠道:“你是太子吧?普通人家出这事最多打一顿,皇族出这事要死人啦。别愣,穿鞋!”
睿睿还没答话,外面已经人声鼎沸,一个军爷踹开门,见到躺在床上的睿睿,吓得不敢进来。有人喊道:“快!快通知季将军,殿下在这儿!”
赵棠立刻明白他猜错了。睿睿不是逃犯,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睿睿坐在床上,蹙着眉,思绪万千的模样。他从被子里钻出来,手指插进头发,梳理数下,拿起枕边的筷子挽好发髻,然后把衣服一件一件穿上,边角抚平。末了,他跪坐在床上,凤眼低垂,喜怒莫辨。
赵棠目瞪口呆,像看变戏法——眨眼工夫,小奴隶变成了画像上威严的太子。
片刻间,门外人喊马嘶,一个汉子的哭声越来越近。先前拿画像的将军来了,滚鞍落马,哭着跪倒,膝行入门到赵棠的床边:“殿下,你受苦了!臣来迟了!”士兵们呼啦啦跟进屋子,齐齐跪倒。
赵棠仍旧站着,很是尴尬。
睿睿不看赵棠,看那将军,冷冷道:“淮安。”
“臣在!”
“你忠于本宫,还是忠于那昏君?”
“这?!”
睿睿道:“忠于本宫,就放本宫一条生路。忠于那昏君,就捉我回去领赏吧。你若有半点忠心,将来我被折磨死了,记得给我收尸。”
季淮安哭道:“殿下慎言啊!安王千岁已经下狱了……殿下再不回去,安王千岁恐怕……”
睿睿立刻从床上跳下来,一脸惊怒:“他凭什么把我爹下狱?我爹犯了何罪!”
季淮安不敢答。
睿睿站在阳光里,忽然打了个寒战,冷笑道:“我懂了。他是皇帝,所以折磨谁就可以折磨谁。我同你们回去。”
赵棠原本站在角落,一句话也听不懂,这时听见睿睿要回去,不由大急:“睿睿!“季淮安抬起头,看到赵棠,立刻射出憎恨鄙夷的目光:“殿下,此人犯上,该如何处置?”
睿睿道:“处置什么?无知村夫的话,你也当真?”
季淮安立刻改口:“是是,卑职知错,那些定然是谣言!”
睿睿转过头,看向赵棠。
赵棠站在人后,抱着仓促收拾出来的衣服,隔着士兵们和睿睿对视。睿睿面罩严霜,眼神凛冽,仿佛一块剑坯淬了火,从此光芒万丈,不属凡人。
他招招手,士兵便分开两边,让出通路。赵棠走过来,脑子还是木的,嘴却不由自主道:“你要回去?”
睿睿道:“这些日子承蒙收留,小王会派人送来谢仪。只是这些天你听到的、你看到的都要忘掉,明白吗?”
赵棠直勾勾看他,反问:“你忘得掉吗?”
睿睿的脸颊浮起红晕,声音恼怒:“我忘掉什么?难道有什么吗?”
赵棠哂笑:“诱奸良家妇女,杖二百徙千里,你未满十六等同良家妇女,就这么饶过我吗?”
季淮安霍然拔剑,剑尖指着赵棠的咽喉。
睿睿对赵棠道:“你若真做了不轨之事,会进廷尉狱,受酷刑。若没做,便是本宫恩人,当赏千金。”
赵棠道:“你他妈……”
季淮安的剑往前一伸,割破赵棠的脖子。睿睿呵斥一声,季淮安把剑收回。
赵棠一个磕绊不打,把话说完:“……不要脸!狗东西,说话像放屁!”
睿睿露出困惑的表情:“你不是娶不起女郎,才……”他顿了顿,继续道:“有了一千金,娇妻美妾唾手可得。难道你嫌不够?好吧,再加五百。我虽为太子,却处处受制于人,这五百金已是我的全部积蓄。”
赵棠想哭又想笑。一千五百金,好大手笔,算下来他每睡一次,都赚了七百多金。洛阳顶尖的花魁娘子也没这价。
“行,客官出手大方,我谢了。”
睿睿听不出讽刺之意,轻轻松一口气,笑道:“赵大哥,小王告辞了,你多保重。”
睿睿走出门,季淮安在一旁不停禀报,嘴里的词个个令人胆寒。安王、陛下、太尉、皇后……他们衣着光鲜,昂头挺胸,是天上的贵人。斗兽场的人灰头土脸,缩成一团,是泥里的鸭子。
赵棠想,自己在他们眼里,是不是也是一只蠢头蠢脑、灰扑扑的鸭子?
睿睿走后,士兵留下来,把斗兽场地人挨个警告一遍。
众人吓破了胆,再也不敢谈论此事。赵棠出门,别人都避着他,仿佛他日过太子,从此就超凡脱俗,是镀了金的打手兼暗娼。
数日后,那季淮安将军又来斗兽场,带来一马车黄金。这一次赵棠才得知,季淮安不是将军,只是太子府左内率,类似家奴。而睿睿的家奴,对斗兽场众人来说,已宛如天神了。
天神奉了旨意,客客气气,询问赵棠怎么处置这些黄金。赵棠道:“花了呗!”
“剩下的呢?”
“也花了。”
季淮安震惊:“这可是一千五百金!”
赵棠自顾自地取出一百金分给斗兽场众人,然后给季淮安和一干士兵分金子,季淮安和手下坚决不要,赵棠也不勉强。随后,赵棠坐他们的马车来到洛阳,先到布肆,挑最昂贵的丝绸订了四季衣服,然后去马市挑选骏马,去人市买仆婢,最后离开集市,走在坊中,看见一座精巧的小宅院,便直接敲门问价。宅子主人本不同意,赵棠加价十倍,这一家人就立刻收拾铺盖离开,现成的花园、家具都归了赵棠。赵棠搬进来,让仆婢去采买粮食、铺盖、家具。
一千五百金,眨眼花去一半。
季淮安叹为观止。
天色不早,赵棠请季淮安吃饭,去洛阳成最大最贵的酒肆。季淮安一路愁眉不展:“先生如此挥霍,不怕千金散尽,又过苦日子吗?”
赵棠道:“苦日子我过多了,贵族老爷的日子我还没过过,尝个鲜。”说话间到了酒肆。赵棠要了美酒佳肴,帘子外,红袖楼的花魁娘子给他唱小曲。赵棠一边喝酒,一边想起小时候,妈妈讲过的祖父家的生活,祖父家有一盏灯,很珍贵,是黄铜的,树枝形,上面雕着小鸟、树叶、宝石花朵。一树七灯,明光荧荧,像星星落入凡间。
而如今,赵棠身边就有两盏这样的灯,他喝着酒,心里明白在睿睿、季淮安这类人的眼中,自己和帘外弹琵琶的娼妓没有两样。
他有些醉了,问道:“睿睿……真的叫睿睿吗?”
季淮安道:“太子姓国姓,单讳睿,是安王的长子。陛下年迈无子,便把殿下过继到膝下。”
赵棠点点头,不再说话,心里想起刘睿那句“他名义上是我伯父,可他把我娘……”这话琢磨起来真有意思。刘睿也不算全然无情,至少说了一件秘密,不是吗?
这天以后,赵棠便过上了有钱人的日子。
有钱人的日子,一言以蔽之,曰爽!吃喝嫖赌,飞鹰走狗,交上一大群纨朋友。他长得体面,又有黄金仆婢装点门面,别人都信他是县侯外孙。赵棠和他们混着,打听到许多宫闱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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