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昭端坐马上,内心惊疑,面上却并不显露,只等徐少卿上前来与自己解释。
徐少卿磨磨蹭蹭到了刘昭跟前,一双眼笑眯成一条缝,补充道:“王府与祥宁侯府的嫌隙生了两月,你就没想过为何唐逸忽然约了侧妃娘娘去福禄寺还愿?”
刘昭略微蹙眉,似乎是在思索徐少卿的问题。
就见徐少卿留下个意味深长又故弄玄虚的眼神给他,并未再多解释,一抽马鞭竟然——走了!
刘昭周身一颤,忽然觉着这一刻的风雪有些呼啸凌乱。
之后进宫面圣事宜不提,第二日天不大亮,刘昭果真与唐茉收拾齐整,往金台山福禄寺去。
昨天夜里下了雪,山路积雪难行,好在轿子是由人工抬着,唐茉出行并未乘车。
刘昭高头大马跟在娇子一侧。
时辰尚早,前夜有雪,山间香客不多。
一行停在福禄寺门前时,刘昭勒马,回头吩咐小纯小心搀扶侧妃下娇。
再一抬头,便见轿后不远处,一男子一身湛蓝戎装,牵着一匹枣花儿马慢慢往这边走。
来人正是唐逸。
“世子爷,您骑术不精,路上又滑,还非要逞强!坐轿子不是挺好的嘛,还暖和些。”一边大鹏不断叨叨,又伸手去抢唐逸手里的缰绳:“快把马缰给小的牵吧,别回头您的手再磨了水泡出来。要大鹏说,您身体没好利索,合就不该此时出来乱跑,天寒地冻的,您瞧您眼下泛青,唇色发白,那田城到底会不会看病?”
唐逸对大鹏的话一路充耳不闻,似乎心事重重,直到感觉有人盯着自己,抬眼与刘昭望来的视线碰了个正着,才手下蓦得一松,站在了原地。
大鹏一心扑在唐逸身上,见状以为自家主子终于想通了,赶忙牵起马缰,嘴里的话一刻不停:“要不是您惯用的李大夫忽然回乡省亲,那田城又是个现成大夫,哪里轮得到他来伺候您!您昨日晕倒两次,可不是闹着玩的。您要是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小的十颗脑袋也不够侯爷夫人砍得。”
昨天唐逸回到府中,强忍不适见过父亲,又去看望过母亲,进了自己院子就一头倒在大鹏肩上,人事不知。
有孕一事,在回府的路上唐逸已经如实告诉大鹏,只隐去了灵狐相关事项,因此大鹏不敢声张,引了那田城进府为唐逸看诊。
这才有后来徐少卿听到的墙根。
再说回眼下,唐逸站在原地不动,大鹏终于察觉世子异样,顺着唐逸目光看去,看到刘昭的一瞬,他登时眼里火光三丈,面色气得通红,简直比唐逸这个正主还像是被强了的。
这人竟然还有脸看自家世子?!
大鹏虽是奴才,但唐逸从来好吃好喝供着他,因此大鹏身材魁梧,看上去倒像个壮士的侍卫,当然,大鹏并不会武,否则昨天也不能在温泉池边摔个狗吃屎。
他错步挡在唐逸身前,阻断了唐逸和刘昭两人相交的视线,将手里的斗篷展开替唐逸系好。
唐逸面色有些羞悍的晕红,因为王府与祥宁侯府来金台山并不顺路,而唐茉一向心疼弟弟,两人相约从不让唐逸绕道去王府接自己,都是直接在约见地见面的。
这下,刘昭又一次不请自来。
唐逸侧头瞥眼窝在马背上抱着酥糖打盹的灵狐,暗自叹口气,希望灵狐没有骗他,真能有法术可以使人看起来像怀孕一般。
“走吧,以后也还要时常见呢。”唐逸淡淡嘱咐大鹏,整理了一下思绪,朝福禄寺大门走去。
“不甜,我今日朝中无事,正巧听说你要与茉儿来此还愿,就陪茉儿一起来了。”刘昭明显感觉到大鹏对自己的敌意,而这敌意昨日还没有,他心下奇怪,面上不露,与唐逸言语亲切。
唐逸不过点头,并不接刘昭的话,而是转头去看自己的姐姐。
“阿甜,父亲和母亲可还好?”唐茉下轿,因为知晓那夜内情,也有意无意减少弟弟与刘昭的接触,缓解唐逸的尴尬,她说着牵起唐逸的手,柳眉微蹙:“你的手怎地这么凉?”随即冷下脸去看大鹏:“天冷了,也不知道给世子多穿些衣服吗?还有手炉,手炉呢?世子脾气好,不舍得麻烦你们,你们就这样慢待?”
大鹏一个头怨成两个大,他给世子裹了好几层,别说手炉、就是脚炉也不知备了几个。
可是世子不晓得抽什么风,非要劲装策马。
唐茉一见到唐逸,就把身侧刘昭这个丈夫抛到九霄云外,不是数落大鹏,就是支使小纯拿自己的手炉来,然后就是对着唐逸一顿语重心长的教训。
刘昭跟在姐弟两人身侧一起进了寺中,看着眼前这姐弟情深的一幕,不由心生艳羡。
他对唐茉并没有男女之爱,却一直颇为宠爱,原因就是唐茉与唐逸姐弟感情和睦,这在世族大家里是很难能可贵的,他有理由相信,能养出这样一双儿女的祥宁候绝不是奸佞之徒,祥宁候值得拉拢。
如今王府与祥宁侯府生出嫌隙,唐茉也受牵连,与弟弟疏远,他心生愧疚,又多有疑虑,今日一见,愧疚散去不少,疑虑却多了起来。
“王府与祥宁侯府的嫌隙生了两月,你就没想过为何唐逸忽然约了侧妃娘娘去福禄寺还愿?”
徐少卿昨夜分手时没头没脑的话再一次盘绕刘昭脑海。
“王爷,妾身去拜观音娘娘,您与阿甜在禅室等着就好。”送子观音,男子不拜,唐茉在小纯的服侍下走远。
禅室里香氲渺渺,布置清雅考究,却并不暖和。
窗外落雪几许,山梅艳艳。
大鹏和王府护卫都守在室外,唐逸与刘昭面对面跪坐着,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冷,和禅室里的温度一个样。
刘昭迟疑片刻,没话找话,似乎才发现糖球不见了,道:“你那只猫儿呢?”
唐逸握着茶杯的手更紧了,轻声回道:“糖球贪玩,第一次来福禄寺,想是去哪里玩了。”
刘昭闻言不由一笑:“与你说猫,听你回答,不晓得的人以为你说的是人呢。”
唐逸嗓子发紧,明明手脚冻得冰凉,一颗心却是噗噗跳着,胸膛里好像要烧着了一般。
刘昭仔细观察唐逸脸色,确如大鹏说的那样,眼下略微泛青,唇色也极是浅淡,坐了一会儿,似乎连脸色也开始发白,关切道:“可是不舒服?”
唐逸摇头。
刘昭又道:“昨儿个在暖春阁仓促,又有洛王在场,我就并未多嘴。原是想今日来与你说那田城有古怪,却不想你已然将他招致府中。”
唐逸紧绷的神经在刘昭的几句话下越来越紧,如果不是确信刘昭不晓得内情,他几乎怀疑刘昭这是故意激自己。
“多谢王爷抬爱。田城不过是把出我命不久矣的脉象,吃惊之余又有些拿不准罢了。”唐逸垂眼,躲开刘昭的目光,又默默将手放下按在自己腹部,“还请王爷万不要将在福禄寺前听到的话告诉侧妃娘娘,还有我父亲。李大夫是我故意支走的,田城这边,他祖辈曾在宫里任职,是前朝著名的名医,他医术其实很是了得,比之宫里太医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近来与洛王交好,又曾是太子少时伴读,太子与洛王看在情分上也不会在乎我一个怕死的人抢了他们的好大夫。”
刘昭没想到竟是这样,一时间不知晓如何安抚对面自己的小叔子,心里难过非常,伸手握了唐逸仍旧捏着茶杯的一只手:“总能治好的,你不要这么悲观。”
唐逸再一次沉默。
刘昭犹豫半晌,终于开口询问:“那日你来王府赏梅后故意与茉儿疏离,可是怕她来日痛失爱弟而伤心?”
刘昭的手掌很热,紧紧包裹住唐逸冰凉的手,唐逸指尖泛白,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瞬间退去,却是转了话题:“姐姐一直希望能为王爷诞下后嗣,等以后王爷与姐姐的孩子出生,我不在了,她也不至那么悲痛,父亲和母亲也算是另有倚仗。”唐逸说着,竟是反手主动握住刘昭的手,仿佛用了全部的勇气:“不甜将祥宁侯府与姐姐一并托付王爷,求王爷照拂,自然也不会白要王爷付出。”
刘昭似乎猛然明白了这两个月以来祥宁侯府与寒王府之间的“嫌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骤然抽手,力道之大几乎将唐逸整个人带出去。
就听得禅室外一阵骚动。
“啊!有人晕倒了!”
“快叫大夫!”
禅室的室门一下子打开,涌进一股冷风。
“王爷,是侧妃娘娘!”
清晨宁静的古刹内,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唐茉在一间温暖如春的禅室里被寺中精通医术的高僧诊出喜脉。
刘昭陪在新怀有孕的侧妃身边,除了喜悦外,还惊异于徐少卿的敏感,他想,这一切恐怕是唐逸早就设计好的,而唐茉有孕或许祥宁候府的人也早就知晓。
灵狐回到唐逸身边,唐逸抱起它,拿桌上梅花饼喂它。
他一直坐在与刘昭交谈的那间禅室,没有动,桌上热茶被人上过许多遍。
室门忽然大敞,雪花夹杂着梅香飘进来。
唐逸唇角含笑抬眼看向来人,不起身,盈盈情愫只锁在两汪深不见底的漆黑瞳眸之中,他淡淡道:“恭喜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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