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然有些后悔把洛王今日邀约唐逸在暖春阁的行踪透露给刘昭,是他考虑不周,有了那么一夜,再要唐逸与王爷坦诚相见,也实在是难为人家。
唐逸当时对刘昭的各种推拒,还有那紧紧绷直的背脊,他在另一方池子里可都是看得一清二楚。
徐少卿是个有行动力的男人,是夜,在与刘昭约好的时辰往前推三刻钟,他悄然潜入唐不甜的小院,刚落在屋外门前,就听屋里一人道:“田城必会为世子保住腹中胎儿,以报世子救命之恩!”
这句话将徐少卿整个钉在腊月寒风里,激了个透心凉。
田城,正是白日里暖春阁中为唐逸看诊的大夫。
☆、阴谋
入夜时分,天空飘起大片大片的雪花。
可风雪交加的夜晚并没有减弱人们寻欢作乐的兴致。
霓虹楼里歌舞升平,宾客满座。
时近年关,正是一年当中最能够忙里偷闲,整理过去一载拉帮结派成果的大好时候。
刘昭贵为王爷,原本拿证据这种事他根本无需亲自动手的,但刘昭想要事必躬亲。
不是他御下无方,仅仅是他想略尽绵薄之力。
秋试的意义对于那些十年寒窗只为金榜题名的贫门子弟来说太非凡也太沉重了——很可能一个村所有村民出资就为了替村里供出一位有出息的读书人,扬眉吐气也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罢,那些考生肩上的担子也许承载的是几代数百人的期许,更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数不尽的辛劳汗水与心酸泪水。
然而同样是考生,出身世家的纨绔就可以在来这霓虹楼寻欢作乐、一掷千金的同时,买份考题,轻轻松松过关。
人,生而有贫贱之分。
如此的世道,即便在最公平的科举上,也体现的淋漓尽致。
刘昭与徐少卿穿着夜行衣,略过京城花街柳巷的瓦砾,停在霓虹楼的顶楼屋檐之上。
“少卿,我至今也依旧觉着你这招欲擒故纵是玩弄阴谋权术的诡伎俩。”刘昭忽然出声,语气肃然,冷峻坚毅的面容染了风雪的霜寒,可下一刻,他抬手波动屋顶上镶嵌的那颗夜明珠,取出暗匣内肖娘藏下的罪证,一丝紧绷的笑意和隐隐激动,令他语调有些不稳:“但如果能因此铲除严帆这朝廷蛀虫,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
这并不是第一年严帆在科举上动手脚,只是往年严帆与太子行事颇为谨慎,不敢如此大规模泄题。
至于今年为何忽然就不低调了,甚至高调到让皇帝知晓的地步,那必是有人从中作梗,算计太子——刘昭少做阴诡之事,并不是因为他不会,而太子倒霉,也少不了洛王刘烈的乐见其成与顺水推舟。
刘烈八面玲珑,惯常都是躲在太子身后对付异己,还不忘时不时也打击打击太子这个表面的盟友。徐少卿出计坑太子,诱导太子犯下左右朝廷选材、严重干涉科举的大错,也正是看准了刘烈不会“多管闲事”。
这也是为什么刘昭与徐少卿敢来霓虹楼取证的原因——这证据既然是刘烈送给他们的,想借寒王之力扳掉太子第二大的倚仗礼部,自然不会有假。
徐少卿接过刘昭手中的试题拓本,虽然证据不大会有假,但还是要防着刘烈在证据上做什么手脚,顺带坑害负责案件的寒王。
毕竟这次秋试泄题,严格说来,寒王府也算幕后推手之一。
然,不破不立,不先将事态搞大,引起皇帝重视和不满,如何能撼动严帆在礼部十多年的威信。
“这手段是阴险了些。”徐少卿瞧了瞧拓本内容,对刘昭道:“王爷半月前向皇上提议重开一次秋试,结果如何?”
换了王爷的称呼,一般徐少卿就是要说正事了。
刘昭给徐少卿递个眼神,夜黑风高,霜雪满天,两人在霓虹楼顶楼最耀眼的夜明珠跟前说话,再站下去,身上这身夜行衣估计就要成摆设了。
徐少卿会意,将拓本收入怀中,两道黑影很快闪进无边暗夜。
刘昭道:“父皇的意思是等明年开春,举行春试。”
徐少卿:“既然替他们求了这第二次机会,王爷还有什么不忍?即便没有王爷,太子殿下也照旧会在试题上做文章。”
刘昭沉声:“兵家讲求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参加科举又何尝不是如此?明年春试,多少会有些影响他们的发挥。”
但刘昭不是行事犹豫,做了又后悔的人,更加不是同情弱者的慈悲大善,他很快接着道:“不过这也正好为朝廷选些不那么脆弱的人才。我大齐开朝百年,朝廷日渐腐朽,是时候需要点能够经历风雨的文人来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
两人说话间换好行头,各自上马。
徐少卿拿这拓本是要去让人做真伪鉴定还有笔迹对照的,这些都是比来霓虹楼更加跑腿的事儿,最重要的罪证已经拿到,其他事情也无需刘昭再费心。
他需要做的是进宫向皇帝禀告案件的巨大进展。连夜召见,可见皇帝对此案的重视。
其实,这案子出在太子,会落到自己手里调查,这一点早在计划行动之初刘昭就想到了。
不过太子能够多年不被皇帝废除,手段也不会差,即便前期寒王府算是秋试泄题的推手,可最后这试题究竟如何泄露的、泄露给了哪些人,要抓住太子和严帆的辫子顺藤摸瓜,他也依旧是费了一番工夫才抽丝剥茧摸到霓虹楼的线索,再查到太子不为人所知的红颜知己肖娘的头上。
肖娘是霓虹楼的新晋头牌,秋试前一个月,她的身价夜夜被卖出天数,追捧者依旧趋之若鹜,而要与肖娘同欢,除了价高,还要肖娘看得上出价之人,对方才能做入幕之宾。
看起来是肖娘选人,但实则是太子在选党羽。
刘昭和徐少卿骑马至分道扬镳的岔口,徐少卿犹犹豫豫半天,从祥宁侯府出来到现在,也没想好究竟要不要告诉刘昭那件事。
来霓虹楼之前,他潜入祥宁侯府本想提醒明天福禄寺时,唐逸可以避开寒王,却不想竟是意外听到对方有孕的惊人秘闻。
乍然听到田城那句话时,他花了一刻钟才消化掉男人怀孩子这等匪夷所思之事。
然而,更让他震惊的是,唐逸对孩子的态度。
唐逸居然选择保住孩子?!
唐逸冒了得罪太子的风险,将田城收为己用。
白天暖春阁里,唐逸晕倒后田城看诊时分明是看出了什么,却三缄其口,只道需要多请几个大夫来。
田城不敢说的,应该就是唐逸有孕这事,而唐逸要了田城跟自己回府,阻断了之后刘烈察觉异样逼田大夫说出实情的路。
如果这事被刘烈或者太子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田城说孩子有两月大,时间吻合,必是寒王殿下的骨肉,错不了。
可唐逸为何不趁着无人知晓前,将孩子打掉呢?
要说他是今日晕倒,田城把脉之后才知道自己怀孕了,虽有这种可能,但如果是这样,他也大可以要田城给他堕胎的。
田城倒霉,是横竖逃不过掺和这件事了,不过听田城语气,似乎唐逸已经应允无论如何保他性命,自己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田城在向唐逸表忠心。
那……唐逸留着寒王殿下的骨肉,目的或者说原因是什么呢?
徐少卿想着,忽然灵机一动。
“方才祥宁候府的世子爷给咱们侧妃娘娘送了道帖子,说是请娘娘明日同去福禄寺还愿。”
“茉儿往福禄寺求子也有两年了……”
王府门前,刘昭与管家七叔的对话飘进他耳中。
福禄寺……还愿?
难道说,唐逸坚持留下孩子是为了替自己的姐姐争宠?唐茉多年求子无果,这似乎解释的通。
然而,当真犯得着搭上性命,又置祥宁侯府的香火于不顾吗?
“世子体弱,胎儿成长过程中会吸取世子元气,届时世子元气空耗,生产恐怕九死一生,您确定要留下这个孩子吗?如今胎儿才两月大,您何不……”
后来田城劝唐逸打胎的话被唐逸呵止,他到底没告诉唐逸明日寒王会和侧妃一起同去福禄寺,暗搓搓听了一耳朵消化不良的墙根,听到这里就又翻墙走了。
徐少卿脑中风驰电掣的思索着,眼看刘昭就要骑马奔出他的视线,脑子一热,鬼使神差扯嗓道:“玄廷,你有孩子了!”
☆、坦白
刘昭已然策马奔出一截,被徐少卿突如其来的话激了一惊,登时勒转马头。
那马长嘶一声,高抬前蹄,竟是以后蹄为支原地来了个大转身,然后稳稳停在一片飞雪之中。
雪天路滑,马并不好控。
对于刘昭骑术之精,徐少卿见怪不怪,他徐徐催马上前,瞧着是一贯的轻松自然,实则心里后悔死了。
玄廷乃是寒王的字,自从两人过了日日要在上书房听讲学的少年时光,刘昭出宫自立府邸之后,徐少卿便少叫刘昭的字了,多数时候都以封号称呼,再不就是不分尊卑的你来我去。
刘昭会反应这么大,大抵也就因为,徐少卿一时情急,冷不丁叫了他这么一声——玄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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