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奸 (月神的野鬼)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月神的野鬼
- 入库:04.09
胡亥抬眸看向对面的余子式,开口道:“这棋还下不下了?你可要输了,不试着救一救局面?”
“有吗?”余子式低头看了眼局势对他一片大好的棋盘,再抬头看向胡亥,“你说梦话呢?”话音刚落,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盯着胡亥一瞬间睁大了眼,湛卢,帝道之剑,持之者,那乃是天命所归的帝王。
谁说帝道是君临天下?心怀苍生,那就是帝道。
“楚汉这一战若是项羽赢了……兴许,又是十八路诸侯割裂天下的局面,韩信与刘邦……不能输。”余子式都不知道在对着胡亥念叨些什么,胡亥去给韩信打仗拖着项羽?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十万孤注一掷的亡命之人,项羽可是力能扛鼎的一代战神,余子式忽然伸手拽住了胡亥。
胡亥望着他,勾唇笑了下,“求我。”
余子式摇了下头,下意识脱口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胡亥趁着余子式脑子还混乱不够理智的时候忽然出声问道,“怕我死在战场上?”
“你不能去……你是……”大秦的皇帝。余子式怎么都说不出口,却就是紧紧攥着胡亥的手。
胡亥望着他,眼神一下子极为的温柔,那眼底真是缱绻情深,汤汤春水不过如此。他左手抓起一旁的湛卢,拽过余子式亲了他一下。
“等我。”
他从余子式手中抽回手,抬手戴上玄黑色的兜帽,抱着剑踏步往外走。
看着他走出营帐的那一瞬间,余子式忽然拍案而起,“胡亥!”
营帐大门被挑开,风雪一下子卷了进来,披着厚实风衣戴着兜帽的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双眼里是纯粹的浓烈黑色。“好好待在营帐里,战场上我若是看见你,会走神。”他笑了下,掀开军帐转身走了出去。
主将军营,湛卢出鞘利落地一划,怀中琵琶弦全部应声而断,年轻的白衣将军抬头看去,长剑刚好入鞘,一人逆着光走进来。
“呦,回过神了?”
“拖多久?”胡亥倒是没什么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眼见着胡亥如此痛快,王贲也不说爽快地说了,“从现在起,五个时辰。”他抬手扯过一丝断弦,扬手一甩,晶莹的丝弦裹挟着内力鞭在滴漏的计时水斗上,留下一道极深的刻纹。
五个时辰,那可是要拖到傍晚日暮时分,一个人,对上项羽和十万大军,还得撑到日暮,若是余子式在场估计会当场甩王贲一脸军令,甩得他面目抽搐为止。
胡亥却没说什么,思索片刻后点了下头,抱着剑临走前看了眼王贲,吩咐道:“把仗打赢了。”
年轻的将军搂着那小歌姬的腰,扬眉间气势顺便就变了,犹是当年大秦铁血声名的将军,提兵百万平莽上,立马邙山第一峰。他浅浅笑道:“是,陛下。”他就那么坐着,仿佛坐镇着大秦百万里山河草莽,在他怀中,那小歌姬扯着断弦,手就那么狠狠一抖。
垓下战场。
混战败退的汉军正在往后方撤退,一人却在逆行,他走在战场上,步履从容,他正前方远处是无数烟尘,隐约可见殷红大楚旗帜,迎风招扬一个“楚”字。
胡亥抱着湛卢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无数汉军从他身边奔走逃窜而过,最终楚军越来越近,他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不远处那旗帜上的“楚”字在他视线中尤为的清晰起来。
就在那一瞬间,战场上凌空一声剑啸,龙吟声忽然响彻遍野。胡亥抱着湛卢抬头望去,一柄长剑从他头顶破空而去,雄浑的剑气几乎已经成了龙腾图样。他忽然回头看去。
后方汉军逃窜的方向烟尘滚滚如沙海,在隐出几个人衣袂翻飞的身影,其中有一人甚是吊儿郎当,被沿路的尸体磕绊个不停,走路摇摇晃晃像个是瞎子模样。
胡亥抱着剑一直站在原地望着那沙海浪潮尽头走出来的那群人。
白衣胜雪的剑客第一个走出来,他也望见了孤身站在血泊战场中的大秦皇帝,瞧了眼他手中所抱的黑色长剑,拱袖提剑朗声报了个名号,“淮北高渐离。”手中太阿剑清亮无比。他身后紧跟着走出来一人仗剑卷袖。
“大梁司马鱼。”赠出两回的鱼肠剑倏然出鞘半寸,剑气荡开。
“吕氏门人,李寄亡。”尘封多年的剑匣被推开,死士剑,纯钧。
“叶家剑冢,叶静。”数十年未曾现世的叶家蓝白剑袖,胜邪剑稳稳握在一双修长干净的手中。
最后一人从烟尘中走出,眼上绑着一带紫绸,张口只吐了懒懒吞吞两个字:“魏筹。”
第166章 长思
王贲这人良心未泯,到底拨了周勃手底下几万人过去给魏筹一行人助阵,虽说他心底觉得这几万人也就是堆摆设,但是张良说的是啊,再不济几万人在一旁击个鼓拍个掌也成,至少稍微体现下他一军之主将的良心,免得余子式提刀问罪时他全程无话可说只能抱头乱窜。余子式坐在军帐中,面前还摆着那一副棋局,他手撑着桌案一动不动,从胡亥离开这营帐起,他就再没起身过。日暮时分,军帐被人轻轻掀开,他僵硬地抬头看去,一人逆着光而站,浑身上下玄黑长衣沾满了血,他没佩剑,抬手轻轻摘下了兜帽。
“那棋局,你想出来下一步怎么走了吗?”
余子式死死盯着他,手从棋盒中捏起一枚乌鹫棋子,啪一声重重落在棋盘上。
浑身是血的男人走进来,低头扫了眼那棋盘,从棋盒里挑出一枚白子抛在一处,血从他的手上滴下砸在了棋盘上,“赢了。”他抬眸看向案前端坐的男人。
余子式看着他良久,忽然伸手接住了摔过来的人,稳稳地接住了,他抬手擦了把胡亥唇角的血,“怎么伤成这样?”
“打太久了,累,让我歇会儿。”胡亥索性翻身窝进了余子式的怀中,他原先还顾忌自己这一身血有些脏,却见余子式毫不犹豫抱住了他,他也就不去在乎这事儿,把头埋在了余子式怀中就闭上了眼。
余子式的手有些颤,却仍是镇定地摸上胡亥的脸,抬头对守着营帐的守卫道:“去喊个大夫过来。”他低头看着胡亥,捏着他略显冰凉的手贴上自己的脸,“没事吧?”
“没事。”胡亥咽下了喉中的血腥味,窝在余子式怀中就要沉沉睡去,看上去真是累惨了,要是搁在平常,余子式这么细声细语地说话,他早就翻身把人压在身下了,抬了下手发现实在没力气,胡亥伸手揽紧了余子式的腰。
余子式的手正给他慢慢擦着脸上的血迹,腰间一紧,他的手猛地攥紧了,随即低头亲了下胡亥的额头,“睡吧。”
胡亥含糊地应了声,窝在余子式怀中睡熟了。
垓下战场上还躺着几个累瘫在地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白衣血染,一人从地上慢慢坐起来,抬头遮了下眼前金色浩荡暮光,项羽被拦死在这地界,傍晚时分得知军队后部步兵阵营被击垮遂回身救人,然而大势着实是已经去了。此时的战场上除了零星几个汉军外就是成堆的尸体,高渐离活动了一下长时间持剑杀人已经僵硬了的手,笑了下。
这要想杀人还是得上战场啊,想怎么杀就怎么杀,一剑扫过真正的剑不留人,他很久都没这么痛快地杀过人了。
偏过头看向一旁仍旧躺在地上喘气的司马鱼,他起身走过去在他身边低下身,“还行吗?自己站得起来吗?”
司马鱼一把鱼肠剑朝着他的脸就甩了过去,没砸中,高渐离得意地笑起来,下一刻却又猛地怔住了,司马鱼躺在地上猩红的发绳松了一半,散落的漆黑发丝混着汗水和血水贴在脸上,两人视线对上,均是一暗。
司马鱼缓缓抬膝坐起来,伸手将猩红的发绳绷直了重新系上,两人在腥风中对视了一刻钟,司马鱼忽然一扫腿起身,高渐离退了两步,一抬头,年轻的黑色剑客伸手捞了剑,转身执剑却立,剑锋缓缓对上了自己的脸。
高渐离眼中忽然就绽出锐利的光芒,折着金色日光极为耀眼,他重新慢慢握紧了太阿剑,浑身浴血,他轻笑道:“你要知道,我这辈子动手,就没输过一场。”
“是吗?”鱼肠剑啸出剑气,剑气直劈男人面门而去。
听闻项羽杀回去救他那被一刀斩碎的步兵阵营,王贲这才不慌不忙地带了一大队人马招摇而过,恰好骑马路过这边的混乱场景,诧异了一句,“这怎么又打起来了?”
他怀中的歌姬抬头看了他一眼,王贲没再理会一旁的打斗声,伸手摸了把她的脸,笑着挑弄道:“我教你们的曲子,还记得吗?”
垓下战场响起十二三岁女孩略带童稚的歌声,琵琶弦上十指翻飞,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小女孩从军帐中走出,全是粉红袄子水色长裙,童稚的歌声一下子响遍了垓下的战场。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军帐中余子式正抱着胡亥谢过那大夫,忽然听见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欢快童稚歌声,他仔细辨认了一下调子,一怔。
楚辞,国殇。
战场上正在厮杀的楚军将士也听见了这阵孩童歌声,楚地的调子,孩童的欢快,手中握着兵戈的手忽然就颤抖了起来。四面八方全是楚国乡音,几乎有铺天盖地之感,他们陷在汉军重重的包围圈中执兵戈长矛做最后的殊死挣扎,听着那阵熟悉的调子,以及那带着些无忧无虑的孩童嗓音,许多楚军将士的眼眶瞬间红了。他们回不去了,遥远的土地,隔江的故国,一代又一代人唱着这熟悉的歌声,幼年的他们曾唱着这歌送走远征的将士,而后意气风发地走出下一代的少年,身后又是他们子女唱着这歌,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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