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水胸口一痛,睁眼看见的却是六师弟的脸。
秦铮蹲在他跟前:“大师兄方才怎么了?满头大汗,喊也喊不醒。”
江逐水缓慢看过周围,确认自己仍在天泉,然而方才梦中所见历历在目,清晰得不像一个梦境。
自然不是梦境。他最荒唐的梦里,也没有过这种事情。
秦铮见他不说话,正担忧间,便见他低头呕了口血。
“大师兄!”
江逐水拿手背搽去唇畔血迹,道:“无事。”
秦铮却盯着他眼睛,忽道:“大师兄你……”
那双原本润如溪石的眼眸,蒙上一层薄薄的红雾,分明是心魔作祟。
江逐水一见他眼神,就知自己必定出了事。他看不见自身模样,只伸手遮住眼睛,过了会儿放下:“现在如何?”
秦铮摇摇头。对方眼睛回复原样,但之前所见的红色沉沉压在他心头。
“要不还是用着息神香吧,虽不知里面添了什么,但大师兄这些年来不见有问题。与其心魔丛生,不如……好奇怪,照理在天泉边上没走火入魔的风险,怎会……”
师弟不清楚内情,江逐水暗里却冷笑了一声。
这心魔分明是才生出来的。梦中所见,仔细一想,便知必定是过往记忆。那桩桩件件,极尽侮辱淫亵,话语不堪入耳,哪有半分为人尊长的模样?
流波台上,对方义正辞严,直似正人君子,竟将他也唬弄去了。
何一笑曾叫他不要沦为娈宠之流,却早让他做尽了娈宠之事。
“呵……呵呵……”秦铮走后,江逐水一人独处,终于笑了出来,面上眼中却冷如冰魄,殊无笑意。
43、
他原以为自己身为狱法山大弟子,现也做了山主,这一生便如此过了。谁知原来过往二十多年皆是虚假,师不师,徒不徒。
那息神香里,必定藏了压制记忆的药物,他每七日点一次香,不知忘了多少事,也不知这副躯体被淫弄过几回,有过怎样不堪的模样,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些秘事。
江逐水忽想起叶追。师父对他做那事的时候,并不避忌人,其中用心暂且不提,师妹既知道了这事,何一笑便不可能放她下山,多半是她自己逃出去的。
想及此,经脉内沉寂下的炙烫又蠢蠢欲动,心魔所引发的心火亦是一点即燃,若两者合一,便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这天泉他已不想再待下去,连着狱法山也不想再留。
他原本担着大师兄的责任,不过是见师父平日少理事,山中松散,易出事端,谁知这一切根本就是个笑话。恐怕他无论做了什么,在师父眼中,就这副与江卧梦并无差别的皮囊吧,也莫怪对方如此看重他容貌损伤。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对方虽做下那种事,对他也有恩情在,江逐水说不出苛责的话,不过二人两清,再不相见罢了。
纵然离了天泉便要身死又如何?他又何曾真正在意生死?既有决断,他当即便下了峰顶。
这回途径何一笑结庐之所时,他脚步微顿,却又迅速走过,连余光也未递去。
心笙不在,住处空无一人,倒方便了江逐水。
他原想整理行囊,细想却想不出有什么要收拾的。
正要走时,又折了回去。
不辞而别终不稳妥,若被误会或利用便更糟,不如留封书信,细说缘由。
待进了书房,那与梦中完全一致的陈设,令得江逐水心脏阵阵搐痛。
往日不觉得如何,此时他目光所及,想到的却是自己在这里,赤身裸体,被师父玩弄的不堪情态。
他提笔欲书,却不知要写什么,最终只留了两字。
不见。
何一笑亲手教他练剑学字,自然认得他手笔。江逐水不在意对方如何想他的突然离去,只需知道这出自他自己意思,便足够了。
正要搁下笔,他看见那把在梦中带给他莫大恐惧与快乐的麈尾,正摆在书案边。
它与梦里没有半分区别,手柄玉色温润,三千银丝根根柔顺,然而江逐水忘不了,便是这麈尾,曾被何一笑当做器具,侵犯他的身体。
那白玉的柄端,进入过他最私密的地方,被他的体液濡湿,而他也曾在这麈尾的玩弄下几近崩溃。
甚至在不久前,他还将之持在手中,小师妹也拿了把玩过。若非做了那梦,他绝不会知道,这触手可及之物,竟做过这等用途。
想到师妹齐秀主不过是个未长成的少女,却在不知情的情形下碰过这等脏物,江逐水胸中便烧起火,天人三册秘法遗留下的炙烫气息,似也感知到他的心绪,在经脉中跃动。
然而此时,江逐水感到的并不是疼痛,而是畅快!
烧得越痛,他越是舒爽,便如一把火将过往也烧尽了!
“啪哒”,心有所动,手中竹笔折了两段。
江逐水捏着断笔,想了想,将之扔在留字的信笺上。
目光移至一旁麈尾,应当是滑凉的柄端,握上时却像握上了一团火,正烧灼着他手。
江逐水恨它入骨,抬手就想拗断,却有人道:“你在做什么?”
这声音他听过无数遭,却无有哪次这般惊心动魄,让他一霎失了神,丢了魂,险些连手里的物件也抓不牢。
何一笑站在门边,看见徒弟握着麈尾,听见他询问后,歇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过头。
这张脸孔并没哪处不对,神色却一处都不对。
他的徒儿自小温和亲人,绝少拒人千里之外。此前自流波台回来时,对方已有些异样,但何一笑除却担心外,并没有现在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江逐水面上不仅没有怒色,甚至似还带了笑,可他的眼睛却是冷的,将那笑也变得诡异莫测。
何一笑几乎是立即皱起了眉:“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江逐水心中在冷笑,出口时仍算得平和。
“师父不知吗?”他提起麈尾,瞧了一会儿,又看向对方,“您知道这件物事吗?”
何一笑莫名:“自然知道,你怎说起这事了?”
江逐水低声道:“那会儿……您可不是这反应。”
何一笑愣住:“你、你这是何意?”
江逐水原以为自己什么都敢说,可面对这人时候,那些刺人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只得道:“您不是记起来了吗?”
何一笑在来前便觉得徒弟有些不对。
江逐水自他屋外经过时,他是知道的,却发觉对方未有留步。他不知怎地,心中不安,本不打算主动与对方说话,坐了会儿再忍不下,主动寻来了。
怎想会面对这样的情形。
担忧下,他不及与徒弟再做交谈,身形一动,劈手夺下了麈尾,问:“你到底遇着什么了?”
江逐水怔怔看着空了的手,抬头又看见握着麈尾的师父,梦中情景与现实重叠,一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当即叫了出来:“别过来!”说话间疾退。
他身后是放着花瓶的高几,一退便要撞上,何一笑不心疼瓶子,却怕碎片伤到徒弟,急忙舒臂将人揽住。
师父身上的清新雪意与淡淡血腥气,是江逐水自小闻见最多、也最喜欢的味道。此时这味道却似一把锁,混淆了他的梦境与现实。
梦中经历于他而言太过清晰,因内容惊心,虽已醒来,江逐水仍一次次自虐式地回想那些情景,被揽住后反应更大,几乎是毫无遗力挣扎起来。
何一笑恍惚里似见他眸中有血色,心中登时一紧,也不与他纠缠,一手牢牢将人扣在怀里,另一手却捏住对方下巴,强迫其面对自己。
江逐水尤为害怕这种接触,脸色惨白,满眼惊惧,抬腿便要踢他。
何一笑无奈,转身将人压在桌上,肃色道:“你眼睛方才怎么了?”
对方压在身上的模样,更唤起江逐水不好回忆,他唇都在颤,一言不发。
何一笑虽紧张,见此却不敢强逼他,只柔声道:“别怕,有师父在,什么也不必怕。”
江逐水最怕的便是他。
44、
何一笑发觉他整个人都抖起来,极是不解。再看却见徒儿与他离得极近,被掐着下巴,眼角泛红,既似惧极,也似怒极,别有颜色。
二人身体也贴得极紧,对方腰身素约,揽在手中时叫他心中一荡。那两条腿亦是修长有力,正被他用自己腿缠住了,何一笑此前并未在意,此时才发觉对方发冠被撞得有些散,脸侧落下缕长发,令一张清正容颜平白生出了点异样。
再者,徒弟这般被压制在桌上的模样……
何一笑脸红了红,又立时转了白,猝然放开身下人,甚至主动退开一步。
江逐水眼睛眨了眨,仍未从忽然脱身的现状里回神,保持着仰躺在书案上的姿势。
何一笑不敢看他,偏转视线,恰看见案上的信笺。
他直觉不对,拿过扫了一眼。
两个字,一眼足够了。何一笑却觉得不够,来来回回看了三遍,仍未将之放下。
他想,这是什么意思?
又想,徒儿想走,想离开他吗?
最后想,为什么?
这三字终于惊醒他,何一笑几下将纸揉烂在手心里,问:“你要走?”
江逐水已爬了起来,衣物发冠微有凌乱,却不是什么要紧事,他盯着师父动作,道:“您曾对我做过什么,当真不记得了吗?”
这话一说出口,倒似冲散了心中大半迟疑,不等对方说话,他又道:“就在这间屋里,就在这儿,”有些话他到底说不出,只道,“叶师妹在屋外,您却一点不在乎……当真是我的好师父啊。”
他说得越多,何一笑越是冷静,注意着他所有神情变化,直到他停下,方道:“你先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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