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需要一个可以跟裂魂相当的武器或是材料,熔入重铸,替你抵消余劲的伤害,又可以长久地存在下去。”
姜扬黎面露惊色地看了她一眼。棠铃的情况,以及他和棠铃的想法计划,竟被这个女人这样轻易就说出来了!这个人,究竟是谁?
其实合适的铸造原材,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有了下落。那次他一时冲动与殷寂言的那场比试,剑,断得屈辱,却也断得值得。
要不是因为那一剑,他也不会从棠铃和姜媱口中知道,原来殷寂言的本体竟是一块稀世精石,世间独一无二。
可是殷寂言本身实力很强,何况他身边还有姜沅瑾,他曾经试过几次,均未有结果。而几年之后,他就听闻殷寂言身死的消息。起先他是不信的,但盯了姜沅瑾一段时间,发现确实没法得到殷寂言的下落,在姜沅瑾天劫之地也未发现蛛丝马迹。他从有所期待到彻底失望,而棠铃,从有希望到被生生掐灭,重新坠入对前路一片未知的绝望中。所以那段时间,他对姜沅瑾的处处针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迁怒。
直到后来殷寂言重新出现,两人的心思又重新活络起来,故而第一次重见,姜扬黎并未对姜沅瑾和殷寂言两人有过多的刁难。
姜扬黎试图通过一个眼神交换,征问下一步该怎么应对。可是棠铃从头到尾都将注意力落在沈映凉身上,一丝一毫也分不出来。两人互相沉默着,气氛一时凝重起来。姜扬黎夹在中间,斟酌了一下,试着开口打破沉闷,道:“其实我们已经找到适合的……”
还没等他说完,沈映凉突然道:“是殷寂言吗?”她的声音不大,落在姜扬黎心上却犹如重锤。
“你,你怎么知道?”
沈映凉提唇极快一笑,还未说话,就听棠铃道:“看来,你已经注意我们很久了。想必出入永昼宫多次了吧。扬黎,你竟然都没有发现。”
姜扬黎只觉得心头一紧,脸上火热。
“不是你们,是你。别的什么人或事,我还真的没什么兴趣。”
棠铃冷哼一声:“我对你,也完全没兴趣,你给我立刻消失!否则,下一刻我就让你直接死回冥域!”
“想要熔炼殷寂言,非天地炉不可。凡人是很难开启天地炉的,而且没有人协助,维持不了多久,也只有我可以帮你了。”
沈映凉直了直身子,笑着留下这一句话。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清雅的香味,随着她逐渐消失的身影,由浓转淡,只余一丝残味。
姜扬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映凉原地消失,又去往棠铃,却见对方神情恍惚,眼神有些泛空。
他走近了,听见她口中喃喃着:“这味道,是阴玲子草……”
沈映凉之后又出现过几次。开始的时候棠铃的反应还是很大,有一回直接削断了她一只胳膊。可当下次她来的时候,手臂已经接好,跟个没事人似的,开着玩笑说:“你想砍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要把我的头削下来,不然我们可就没有下次了。”
她话音刚落,两道剑光就冲着她细白的脖颈而去。棠铃不得不承认沈映凉的实力比自己认知的要高了不少,至少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抱着将她击杀当场的决念而去的,但基本上都被沈映凉堪堪闪躲开去,或是被她避过了要害。
棠铃放过了她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连姜扬黎都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而这种关系,即使经历了那么多年,那么多事,仍旧对两人有十分深刻的影响力,只是棠铃一直不愿意承认,而沈映凉除了第一次,之后也不再提起。
姜扬黎看着她渐渐被火光映红的脸,有了一丝鲜活生气,不加修饰却依然姿容倾城。他道:“外面如何了?”
“我来的时候,塌毁已有大半了,六七成的地皮吧。”
“姜媱说,当剑炉全部崩塌,就是天地炉可开启的时候了。估计再有一、两次地动,就可以了。”
“嗯。”沈映凉随口应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怔怔地望着前方火光,有些出神。
一时间洞室之内无人言语,安静地只能听闻火焰在炽烈燃烧。
过了很久,姜扬黎开始心不在焉,有些无聊起来。姜媱鲜少说话,也不爱搭理人。他只能向沈映凉找话道:“你说,有办法让殷寂言自己跳进天地炉,是什么办法?你要怎么做到?”
沈映凉斜斜看他一眼,吐出三个字:“不能说。”
姜扬黎吃了瘪,一时语塞。
沈映凉呵呵一笑,又道:“其实我并做什么,告诉你,或是别的什么人知道,说实在的,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姜扬黎脑子一转,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不能给阴司狐知道?”
沈映凉不语。
不说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与殷玄佾有关联。这是她们之间最大的症结所在,若是棠铃知道她还跟他有来往,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那一丁点微薄的情感联系,又要彻底地被她斩断了。
她从来都是可以只为了一件事而不顾其他一切的人。这一次,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让棠铃真正不受制约和威胁地活下去,至于其他,用了什么手段,牺牲了谁,哪怕是她自己,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第二十章
天慧山上空笼罩着浓重的黑云,时不时闪雷滚动。殷寂言一步一步地向里面走,极其的死寂,飞鸟走兽一概不见,树木呈不同程度的枯败死亡状态,越到深处愈发荒凉,毫无生气。
直到前方视野开始宽阔,他才停下脚步。事实上,也已经无路可走了。
眼前到处是石块砂砾,挡住了去路,地面有数处裂缝,夸张而狰狞。折断或是连根拔起的树木枝干东倒西歪,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曾在此做了大肆破坏。
他在宣府的时候,特地问过天慧山剑庐的位置,宣老爷还拿了张简易地图给他。他皱眉看着眼前的地图比对着位置,再三确认之后,断定剑庐就是在此处。但是目前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他回想起之前听闻天慧山有过地震,剑庐一处发生坍塌的事情,思忖着,莫不是在那之后更加严重了?里面还有人吗?姜媱会去哪里?
他正不知该如何进退,忽然瞥见满目的碎石堆后面,闪出一个人影。
来人的脸有一半被垂下的头发遮挡住,只露出另一半的脸,苍白,冷漠,没有血色,粗看好像是个女子。袖口收紧,用布条缠绕在手腕和小臂处,露出的手虽精瘦修长,但皮肤粗糙失水,枯黄干老如同耄耋老妪,与面上显示的年龄深切地不符。
殷寂言戒备地冷眼打量她,不发一语。
那人没多犹豫,先开了口,声音低沉嘶哑:“殷寂言?”
殷寂言没认,反而问道:“姜媱?”
来人应声点头,目光闪了闪,不明意味。她说了声“跟我来”,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似乎确信殷寂言一定会跟上。
殷寂言心里虽有疑问,但还是紧跟着姜媱,穿过碎石堆和枯木林,进入一处较为隐秘的山谷。这处地方离刚才的位置并不远,四周设有暗阵结界,内外隔断声音,从外面看,只是一处不见底黑漆漆的深谷。但如今展现在殷寂言眼前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如即将要喷发的火山口,坚硬平坦的岩石下,一股股灼红的火焰从中间可堪几人合围的豁口处争先恐后地扑涌上来,却似乎都受制于悬于其上的两块漆黑半圆形的物体,不知是何材料制成。两个半圆物体可拼成一整个圆形,就像一个顶盖,看起来,大小刚好与下面的豁口相符。
就这么远远地站着看,殷寂言就已经觉得底下的烈火不同寻常,仿佛能燃尽一切。
“进去。”或许是不常与人沟通,姜媱说话十分生硬,且不喜多言语,有一种惜字如金的感觉。
殷寂言看了她一眼,她额下浓密的长发散开了一点,隐约可见发层下布满疤痕坑洼不平的脸。他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这个架势,不像是取血,倒像是要把他整个投进炼炉炼化了。
“你真的可以帮我取血?”他语中带了一丝质问。
“是。”没有犹豫的回答。
“取个血而已,需要跳进去吗?”
“是。”
“我进去了,还能再出来?”殷寂言额语气明显有嘲弄和不信。
“……”她本想按照沈映凉说的,不管对方说什么,只要回答是,直到对方进入天地炉中。但这时却不自主地停顿了一下,一个“是”字卡在喉咙里,吐得艰难。“……是。”
殷寂言极轻地从鼻中哼出一声哂笑:“满口谎言。”
说罢,转身就要走。
谁知,就在此时,他所站的地面突然被冲破,有什么东西一左一右死死缠住他的脚踝,并且沿着小腿一路攀上,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就到了他的腰腹。他正要发怒,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白影袭来,他下意识想要闪身,却发现腰腹以下竟然不受控制,没知没觉。
殷寂言抬手挡开那道白鞭,紧接着更快更急的攻击如雨点一般落下来。空气中熟悉的香味,其实从一开始就存在,正是沈映凉。她同之前那一次交手相比,实力强了数倍。而且神情也不再是轻松试探,是一击必杀,誓将对手置之死地的阴狠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