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的天,已经下起了茫茫大雪,将所有事物掩埋在洁白之下。
清宁英澈裹紧轻裘,一步一个脚印的踏着雪。
他一直向北边走,走过了三四条街道。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点艳红,在一条很窄的胡同里。
清宁英澈走过去,他找到了一把被白雪掩埋的艳红的伞。
清宁英澈打着伞左右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云儿雨那么焦急一定不会是只有一把伞——
他继续踏着埋到小腿的雪往里走——
果然,他看到了一个人的手。
那只手沾满了已经红的发黑的血迹。
清宁英澈心头一跳,赶忙过去将人从雪里挖出来。
是花令!
花令脸上的易容和头发的颜色已经被弄掉了。
清宁英澈探了探他的脉搏。
花令还活着!
当花令醒来时,他感觉连呼吸都困难,每一次呼吸都刺痛与不畅,浑身更是疼的不能动弹。
他听到一个声音,淡淡说道:“你来找我?”
花令微微牵起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最终成了一丝苦笑,勉强发出声音说道:“对。因为,我再没有人可以找。”
清宁英澈将花令扶起来靠着自己,给他喂了些水,说道:“你一路来,真是太不容易。”
花令笑起来了,说道:“太难了。”
“我不明白——”花令说道:“是什么让你一而再的帮我。”
清宁英澈笑了,说道:“你虽是恶人头头里的头头,但你和我并没有仇。我不是什么正义凛然的大侠,自然也没必要和你过不去。所以,我为什么要见死不救?”
清宁英澈忽然说道:“非忆墨的性子,像是一副温良的药,无论谁和他待一段时间,都会留一份好意在心底。”
清宁英澈让花令躺下来,又挤挤眼说道:“就千万不要把他惹生气了。虽然他很不容易会生气。”
花令笑笑,说道:“深有体会。”
这时,非忆墨端着药走了进来,将药碗递给清宁英澈,自己就在花令床边坐了下来。
非忆墨给花令按摩了一下手脚,说道:“我把你的手脚筋都接了回去,你动一动试试。”
花令苦笑起来,说道:“我可没听说过,这还能接回去的?”
清宁英澈笑着道:“你又小看墨墨了。小心以后还会吃苦头的。”
花令不说话了,用尽浑身力气想动一动手指,结果疼的一身是汗。
非忆墨笑了,说道:“好了!接回去了!你再动一动其他的!”
非忆墨让哪儿只手、哪儿只脚动一动,花令就动一动。
可这小小的动作做完之后,花令已经疼的眼前发黑了。
非忆墨把药给花令喂了以后又给他按摩了一番。
清宁英澈在一旁看着,调笑道:“以前他可就是这么照顾我的,我现在怎么有些嫉妒?”
非忆墨不理清宁英澈,对花令说道:“一会儿你要泡个药浴,会非常疼,但能让你恢复的很快。你要忍着不要挣扎的太厉害知道吗?”
花令的预感很不好。
果然,非忆墨为了防止他挣扎,用木板把他手、脚都固定住了,又拿布团塞住了他的嘴。
花令有一种要被扔进油锅里的错觉。
可他真的错觉了。
当他被放进药浴里的那一刻,他脑子里一下就空了。
而后就感觉还不如被扔进油锅的痛快!
两刻!花令在药浴里足足泡了两刻,这两刻,他足足想死想了两刻。
但让花令绝望的是,那可怕的疼痛如影随形,就是没有了药浴他也止不住的浑身疼的痉挛。又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那可怕的疼痛才渐渐消失。花令才如愿的昏了过去。
这样的药浴三天一次,到半个月后,花令是见到非忆墨就害怕,怕的浑身发抖。而非忆墨却依旧每天早晚来给他按摩手脚,完全就漠视了他的恐惧。
而又小半月后看花令已经能行走自如了,非忆墨才说道:“行了。可以不用泡了。”
花令简直是激动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松了一大口气就瘫在了地上。
清宁英澈见他如此,就取笑道:“你这哪里是恶人头头里的头头?太没骨气了。”
花令“呵呵”的傻笑起来,说道:“没骨气?这样的酷刑你让皇帝老子来受一个,他把皇位都送给你!”
“可不一定啊。”
清宁英澈猛惊回头,看到黄天竟走进了门来,不由叫道:“二哥你怎么会来!”
黄天竟然温和的笑起来,说道:“自然是偷偷溜进来的。”
清宁英澈勉强笑笑,说道:“二哥武功精进不少!”
跟在黄天身后的小童立刻说道:“那可不是!爷有用功练武哪,尊主!”
清宁英澈又尴尬的说道:“二哥为什么不从正门进来?”
黄天很干脆的说道:“我怕把你们吓跑了。”
不等清宁英澈说话,黄天又说道:“走吧。我们去见见小王爷。”
花令吃力的站起来,惊讶的看着清宁英澈。
因为他从来的近一个月都没有出过这个门,对门外面有什么自然就不知道。
可万万没想到,这里会是贤王王府!
而这个突如其来的庄严男人会是谁?
花令跟着清宁英澈第一次走出了这个院子。
当乌成看到黄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简直是犹如芒刺在背,落汗如豆、头皮发麻!
乌成赶忙拜倒,高声道:“罪臣,叩见陛下!”
乌成这一跪,屋里在所有人也统统跪倒。
而闻声赶来的非忆墨,见此情景也是一惊,情急之下也忘了思考就跟着跪在了乌成旁边。
乌葵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冲着黄天就叫了声:“二大爷!”
黄天应了一声,就抱起了乌葵,才说道:“五弟,你这一跪,可叫我吓了一跳。把你弟弟也拉起吧。”
非忆墨这时候才缓过神来,也乌成拉着起来,问道:“二哥怎么来了?”
黄天一手抱着乌葵,一手从怀里取了个折子出来给非忆墨,说道:“你弟弟跟我闹辞爵,我不能来看看吗?”
乌成说不出话来,非忆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黄天看了看他们,就说道:“行了。这件事我若不同意,你们还担惊受怕,我同意了。明年初就下旨。”
乌成笑了,就要跪下谢恩,却又被黄天拦下。
黄天拍了拍乌葵的一身面粉又看着非忆墨也是一身的面粉,就问道:“五弟,你这是在做饭?”
非忆墨笑了,说道:“二哥,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儿,你要不要尝尝我的饺子?”
黄天点头,说道:“要!当然要!”
就在当天晚上,清宁英澈和非忆墨来到了黄天房里。
黄天说道:“这天下,再没有比我更孤独寂寞的人了。”
非忆墨走到黄天身边,笑了一笑,说道:“二哥是成大事的人,必定有常人所没有的痛处与难处。”
黄天摇了摇头,也笑了一下回过头看着非忆墨说:“我寂寞了三十多年,想不到在大难之时竟会有你们来安慰我的寂寞。你说,我该怎样?”
非忆墨说道:“人生自有利弊。有时候就是这样,有些东西,就是在别人无法觊觎你什么的时候才能得到。”
黄天看着窗外,温和的微笑起来,说道:“我想,我此次遇难,学到最让我感到自豪的,是怎样笑得讨人喜欢。”
非忆墨“呵”的笑出声,说道:“我也觉得。二哥最难得的,是学会了怎样笑得讨人喜欢。”
“五弟呀——”黄天转过身来,说道:“你不介意我在这过年吧?”
“当然。”非忆墨取笑的说道:“也不会差二哥这一双筷子。”
黄天到此,也是不由得笑出了声。
清宁英澈也跟着笑起来,说道:“二哥,我们知道你心里有事。你就别憋着过年了。”
黄天慢慢沉静下来,慢慢说道:“我是想让兄弟帮我找个人……”
清宁英澈很干脆的问道:“是职傲吗?”
黄天看了清宁英澈一眼,笑着摇摇头,说道:“不是他。”
清宁英澈说道:“那我就不知道是谁了。”
黄天垂着眸,说道:“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失踪了。不管……是生是死……我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到他。”
清宁英澈心下了然,就问道:“可有画像?”
黄天张开了一张画纸,画上的人身着华服紫金冠,丰神俊朗,眉眼之间都与黄天相似,但看上去却没有黄天那般的稳重、大气。
黄天说道:“我这弟弟,早年在江湖游历,江湖人都称他为‘小蛇’。”
清宁英澈点点头,将画像收好。
黄天叹了口气,有话,却不知如何来说。
清宁英澈在一旁等着,等着黄天想好以后再开口。
过了半晌,黄天说道:“若是找到他了,他若还活着……如果他能与职傲在一起,就可以不用来见我了。”
黄天定了定神儿,又说道:“如果他不愿意与职傲在一起——就不要让他来见我了!”
清宁英澈垂着眸,问道:“二哥可是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