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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三秋桂子 (控而已)


  李顺道:“复都头,小人们一路沿阳坡而来,不曾见得山贼,倘说贼时,莫不是七里岗上贼人作乱?”
  那都头听得此言,马鞭便挥到李顺跟前,在他面上重重一鞭,打得李顺右颊皮开肉绽。那都头骂道:“哪个不晓得七里岗有贼人!问你怎地,你答便是,你这厮却来罗唣!”
  李顺连连哈腰道:“小人的不是,小人的不是。都头见教的是。都头见教的是。”
  那都头亦不采他,打马便走。那一队土兵随在马后,一发去了。
  这一担各,又是一炷香工夫。师勇见春香鼻息已弱,急催李顺赶路。李顺却住了脚不走。
  师勇眼泪流成千行,哽道:“哥哥且快些,嫂嫂将则无气了。”
  李顺跺脚道:“你敢是不曾听得!那都头却是去缴贼!此山何来得贼人?料是有人报官将俺们差做了贼人。”
  师勇道:“哥哥多虑,倘真个是时,王二哥哥与他们说,料也不致错捉。”
  李顺道:“你尚年幼,如何省得其中关节!他差了百十个土兵,无功而返,定有人见他罪过。俺们无家无口,便是冤屈了,谁去声张!此事休了!”
  李顺却待放下春香,道:“俺还去报信。”
  师勇苦求道:“哥哥,周全俺嫂嫂一命!你不倒返去时,他们不必要死,倘你倒返去,俺嫂嫂是必死无疑!李顺哥哥,俺便还去报信,你自背我嫂嫂寻医,可也不可?”
  李顺左右为难,师勇便往回奔,回头道:“哥哥,俺定捎到信,哥哥只管快去!”
  李顺咬咬牙,面上血涌不止,他自抹了一把,转身快步下山。师勇抹去眼泪,径望来时路奔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提那李顺负着春香下山,单说肖师勇肚内思量那队土兵行在前头,他在后头,定是赶不及。便是赶上,遮莫也交那都头擒了,报信一事便休了。恰数日前同柳官人回山,行得一条小径,此时他便望那小径行去。寻常时候下山并不行此路。那日柳官人道沿此径可见七叶一枝花,将去采摘,便沿此路回庙。此路逆溪而上,本为村民到后山采药伐柴捷径,只因此路傍溪,颇有些陡滑,以此寻常时候李顺等人并不行此路。
  因无路可走,师勇只得逆溪而上,那小径上俱是溪石,山水大时,甚是滑溜。师勇还道近几日无雨,比之前几日,定要易行许多。岂料那溪水虽不大,溪边石子仍湿滑,想是水自地下漫上,浸积而成。那石上生满青苔。师勇心下焦躁,只盼早些回庙中报信,又念春香不知怎地了,脚下一时慌乱,踩不住,跌了一交,砸在溪石尖角处,砸出膝头一片血红。师勇慌忙爬起,只恐误了时辰,忍痛走上山。自跌了腿,越慌越慢,到后时走三步跌一交,起时又崴了脚脖子,行一二步便剧痛难忍。师勇跌坐在溪边岩石,望着哗哗跃下的水花,放声大哭。
  李顺道那都头必要擒人交差,师勇却思量不透这关节。师勇哭罢,心内犹道:那差人亦是官家意思,岂能不分青红皂白拿人?方圆数里都知晓他众人乃是淮水边来此避水灾的农家,在此庙住了月余,自不曾侵扰民家,倘要拿他们见官,实是情理不通。
  师勇站起,寻思道:即便报信不及,王二哥哥与他们说理,遮莫说得通。只道是定是有人误报,料也不至拿去见官。
  饶是如此,倘有万一,便是春香害了众人。师勇思及此,怎也不敢叫嫂嫂做了罪人,当下起身,咬牙忍痛爬上山。
  师勇爬到众人寻常挑水处,遥见得六福在溪边挑水,料得那都头仍未到,心下一宽,高喊道:“六福哥哥!六福哥哥!”
  六福奇道:“你回来怎地?不去将嫂嫂送医?”
  师勇鼻脊一酸,急急道:“不提此事,俺和李顺哥哥在山下见有差人山上缴贼,李顺哥哥道是来缴俺们,俺返来报信,好教庙里众人躲开去。”
  六福惊道:“俺们怎地做成了贼人?”
  师勇见他兀自立住不动,不由恼了,拖腿便往殿上去,叫道:“哥哥还不打紧!倘差人来时,怎生是好!”
  六福挑了桶儿随着师勇,且信且疑道:“你莫不是做耍的?俺们安分守己,不曾侵扰村民路客,怎地叫人做成了贼人?”
  师勇又急又恼,一条腿行不快,抬手便揭六福的水桶,两桶水洒将地上,吼道:“俺撇下俺嫂嫂与你做耍!哥哥也忒没分晓!”
  六福方才信了,撇了扁担直奔后园,师勇拖条腿随在其后,恰迈腿入到后园,便见数人闯将出来,师勇不及则声,窜得快的便在他面前奔过,王二夹在人丛中,见得师勇楞做一处,喊道:“前殿做公的喊话,还不快走!”
  师勇拖腿便回走,王二见状,一把抱起他便往林子里扎去。师勇回头,便见一二十个土兵自大殿两面包抄而来,那都头道:“死活不论!统都拿下!”
  走得慢的便有几个叫土兵棚扒了,拿绳索缚了,押在一旁。
  王二抱着师勇入了林子,眼见土兵要赶来,王二转到一株大树下,放下师勇,低低道:“上树!”
  师勇蹭蹭爬上树,身子藏在枝干绿叶下,只待王二亦上树,却见他转出树后,还便往林深处奔去。行得几丈外,方才转入另一株树后。
  那都头却令土兵休追,将绑缚了数人推在地上跪下,师勇偷眼看时,只见朝东连那几个大伯跪在前排,六福亦跪在人众之中,心下又悔又愧。
  
  第20章 师勇(4)

  都头令下,土兵便拔刀架于众人颈上,那都头朝林中喊话道:“贼人王二听话,倘不交出反贼李顺,便叫这几个喽啰身首异处。”
  师勇暗吃一惊。这与李顺哥哥又有何干?
  王二藏在树后,却不则声。
  六福挺胸往林中喊道:“王二哥哥,你且出来与都头说个分晓,俺们非是贼人,乃是遭了灾方来此避难。”
  那都头横眉一竖,挥起马鞭便朝六福一鞭,叫道:“你这厮却来这里罗唣,不曾问得你!”那鞭抽在六福背上,破葛衣上登时裂开一道长口,血往外渗开。
  那都头喊话道:“大胆贼人王二,你共马三拒不缴租,击杀家主一家二十口,不知竟逃到此间藏匿,聚寨扰民,杀人放火;更有甚者,竟私自藏匿谋反要犯李顺!你犯下桩桩死罪,还不速来出首!”
  六福见王二匿在林中,只不做声,那都头言来又句句诽谤,无一是真,只恐他不分青红皂白便拿他们抵罪,只得道:“都头明鉴,俺们与此事全无干系?????”还未说完,那都头一个眼色,架刀于六福颈上的土兵一抬手,六福尚不及呜呼,右颈血似泉涌,脖子一歪,倒在一旁,只有入气,无了出气,抽搐几下,便全无动静。
  被缚众人乱作一团,哭爹喊娘。那几个土兵刀到颈前,众人便不敢则声。
  师勇见得六福见杀,那血流了一地,返着白花花日头,缓缓渗入土中,染成暗褐,不由手脚一软,瘫在树枝上。
  那都头喊道:“林内王二听话,速速出首,交出反贼李顺,或可饶你死罪,不然,这几个喽啰一个活不成!”
  王二此时却在树后喊话道:“都头明鉴,小人乃定城县外淮水边王庄渔民王二,不曾在谁庄上作长工短工,且平生不识得甚马三,何来谋害一说?小人们聚在此处,实乃无以为生,来此避难,并不曾扰民侵客,此话问得山民便知。此处确有一人李顺,此人才年方弱冠,发水前不曾出过庄十里,怎是反贼?”
  那都头打手势叫十个土兵潜过去那树下,冷笑道:“你道我三岁小儿,信你胡说乱道?建州来的药商柳大官人日前可是在你寨上?”
  王二道:“此事与柳官人无关。”
  那都头道:“此事怎与他无关!他途经此处,叫你们麻翻了,勾取了金银细软财货,争些儿交你们害了性命,今早逃在光州知州大人处鸣冤,道你的样貌正与画像一般无二,还道你处藏匿反贼李顺。你敢与他对质?”
  师勇听得此话,浑似坠入十里冰窖,从头凉到脚。此时方才忆起小蛇半月前所言只言片语:麻沸散,知州大人,命贱如草,剖腹,后番再议,夫人。料是与那夫人计议陷害一事,不想小蛇听了归来说与他听的,竟是此事。柳官人,你费尽心机畜养一干命贱如草的饥民,莫不是为着那赏银赐官?
  那十个土兵分作两路,潜至王二处,将他拿下,缚在都头跟前。
  此时一土兵走来报道:“都头,东厢确有几袋药材,只不见金银。”
  那都头暂一思量,对王二道:“人赃俱获,你交出李顺,此事便了,交不出李顺,你便同我走一遭。”
  王二道:“管去到何处,小人不伏罪,且交小人与柳官人对质。”
  那都头怒道:“李顺乃朝廷要犯,你交出他,可活此间众人,你不交出,莫怪我手下无情!”
  却听得被缚人众中有人喊道:“李,李顺恰才下山去了!”
  那都头着眼看时,却是一后生,十八九岁,此时筛糠似也战抖。师勇看时,却是朝东。
  那都头道:“你这厮一口胡言,我自山下来,不见有人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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