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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三秋桂子 (控而已)


  春香慌忙整衣衫,唤师勇拿过梳子,随手挽了个髻子,尚待起身出门,柳官人在外道:“大嫂不须出来,我自入去可也不可?”
  “烦劳官人,奴家惶恐。”春香道。
  师勇道:“官人不须多礼,入来便是。”
  柳官人掀开破幔作的帘儿入来,春香朝官人福了一福,心下不适,又待恶呕。师勇取一残瓦盆,春香呕翻在内里,只些清水。
  吐毕,柳官人见春香不敢坐下,便道:“大嫂且暂歇,不须多礼。”
  待春香坐于柴禾上,柳官人自问诊。
  “如此已有几日?”
  师勇插话道:“今日才起的。”
  春香道:“前几日晨起便有恶呕,奴道是受了风寒,歇歇便无事,吃也不见吐。今日起后竟饮食不得,稍进滴水,即便呕出,午间嗅得食味,越发如此。”
  “大嫂道是吃下即刻便呕?”
  “是也。全不得进食。咽下即便呕出。”
  柳官人问道:“可有腹痛?”
  “全不痛。”
  “二便如何?”
  “大便昨夜一趟,小便晨起一趟后便无。”
  柳官人问道:“经水近来如何?”
  春香面上一红,低声道:“已过信期月,却未到。”
  柳官人道:“在下去将箱筪里脉枕来。”
  师勇道:“俺去便了,官人且住。”
  师勇和小蛇便去殿上寻柳官人看诊箱筪来,柳官人令春香躺下,取出青瓷脉枕,三指便在寸关尺三部放下。
  片刻后,柳官人收枕道:“大嫂脉滑细,怕是有喜了。只便素体脾胃虚寒,冲气上逆,胃失和降,故有此恶阻之侯,不妨事。前日药材尚余些些,且合几剂香砂六君子汤吃了,容待再看。”
  师勇道:“官人便是说我嫂嫂有身了?”
  “当是如此。”
  师勇笑逐颜开道:“俺却有侄儿了。哥哥归来,定要大喜。”
  春香此刻略展笑颜,道:“谁道定是侄儿?”
  师勇道:“便是侄女儿,也是侄儿,一般叫俺叔叔。”
  
  是夜官人称出药材,师勇便就着篝火与嫂嫂煎了一壶香砂六君子汤,吃下却不见呕。晚饭间,柳官人方撂下木碗,李顺同肖琳便来到跟前,只要拜柳官人,柳官人如何受得,扶起却不让拜。问是何事时,李顺道:“发水后小人离家甚久,闻说水方退去,明日便待还家一看,倘或家中尚有人,归去寻时,也有个着落处。倘或家中无人,眼见将要入冬,小人拣些值钱物事,还来此处,也好过生活。”肖琳一般如是说。
  柳官人道:“但去不妨。”便去腰间解下一块青玉蟾,道:“在下无甚值钱物事,此物或可抵些时候。”
  李顺心知柳官人一身别无长物,此物定是紧要信物,方留至如今,此时却要与他,他如何肯受。以此固辞不受,道说前日打猎下山换了些许钱,足够回旋,况李庄离此不过几十里路,来回也只几日间,不须许多盘缠。肖琳一般说辞,道肖寨去李庄亦不甚远,亦是不受。
  师勇听闻堂兄且还家去看,便央他打听哥哥消息。小蛇却不知央谁,与师勇说时,师勇便央他堂兄尚去张湾一看。
  夜来小蛇同师勇一并睡在西厢第二间屋子柴禾麻被下,师勇问道:“今日随官人去了何处?”
  小蛇道:“去了一处大宅子。”
  师勇道:“定是官人去诊病。前番官人携俺去时,却不曾诊病。今番诊的却是何人?”
  小蛇道:“夫人。”
  师勇方待盘问甚夫人时,小蛇却自被内爬起,问道:“师勇哥,犬子是甚么?”
  师勇却待将小蛇作弄一番,便道:“犬便是狗,犬子便是狗儿子。”
  小蛇呆楞道:“官人便是骂俺狗儿子?”说罢,泪珠儿簌簌落下。
  师勇奇道:“官人道你是犬子?”
  小蛇心内伤悲,只颔首落泪,不答话。
  师勇心下微酸,问道:“官人却是与谁道你是犬子?”
  “夫人。”
  小蛇语焉不详,师勇心内焦躁,道:“甚鸟夫人,你与我道来,官人与那夫人说了甚?与你又说了甚?”
  小蛇哭道:“不晓得说了甚!俺听不明了许多。”
  师勇固要小蛇说,小蛇只得道:“说了甚麻沸散,知州大人,剖腹,后番再议,命贱如草,俺不晓得这许多。”
  这般断章取义,师勇也不晓得官人竟说了何事,当下且放心内狐疑。听得小蛇啼哭不停,甚是焦躁,只得道:“俺与你作耍的,犬子便是儿子之义,官人合是认你做义子了。”
  小蛇住了啼哭,且信且疑,问道:“义子却是甚?”
  师勇心下愈酸,揉捏小蛇双颊不已,小蛇直叫“疼”,师勇叫道:“便是他后生!”
  
作者有话要说:  

恶阻:中医称妊娠剧吐。

  第17章 师勇(1)

  次早李顺同肖琳打叠了包袱,再拜了柳官人。王二、朝东、六福、张五一干俱是李庄临庄的,便央李顺二人趁便去各人庄上一看,倘有些些消息,便转来回报。二人应承了便去。
  发水已有一月,指日便到八月望日。天更转凉,早晚寒凉甚。柳官人依旧日日去到定城看诊,却也无事。春香服了几剂汤药,恶阻之证转好,师勇闲来无事,便央官人携他去城中看诊。柳官人便携他同去。师勇去了,小蛇自是去不得了,心下免不得有些怨怅,却不敢说。那日春香见他闷闷不乐,知是为了此事,在一旁笑道:“小小年纪,竟也晓得呷风吃醋!”
  小蛇自不晓得何谓呷风吃醋,只道:“嫂嫂,柳官人认俺作后生,俺须得唤他作爹爹,是也不是?”
  春香奇道:“柳官人如何认了你作后生?”
  小蛇道:“师勇哥说官人认我作义子。”
  春香道:“这厮一口胡言。官人与你说了甚?”
  小蛇道:“官人道他家有个人人,见了俺定然欢喜。”
  春香怔了半晌,道:“定是说他夫人。想柳官人这般人品,他夫人定也是名门闺秀了。”
  小蛇问道:“官人说那个人人哭了镇日,央他陪同。”
  春香却是面上一红,道:“官人怎与你说这话?”寻思一番,分付道:“官人定是淹留已久,思乡不过,念你年小,听辨不明,便与你说了这番话,你切不可说与他人知晓,知也不知?”
  小蛇颔首。
  
  此后数日无事,到得第七日上,李顺同肖琳一同归来。日间柳官人与师勇未归,自余诸人皆涌上询问。李顺见了众人,尚未开口,却垂下泪来。
  二人放下包袱解开,却是数个瓦罐。众人情知见亲人已无望,当下各自垂泪。春香望着那数个瓦罐,不敢问是谁家的人。肖琳却抬头看她。
  春香颤声道:“叔叔,奴家大郎自去东京未归,可有消息?”
  肖琳指着当中一个瓦罐,道:“嫂嫂且节哀顺变。”
  春香眼前一黑,当下不省人事。
  那日暮间师勇同柳官人归来,只见众人皆默默不语,饭也不造,团在火边。师勇见状,飞去西厢看他嫂嫂,却见春香坐在柴上,一味垂泪。
  师勇身子霎时凉了半截,问道:“哥哥怎地了?”
  春香只流泪不语。师勇望见柴禾边那个瓦罐,一时哽咽上喉,泪珠儿滚落下来。
  见众人状,小蛇不敢再问肖琳爹娘之事。只料得爹娘必是寻不得了。
  夜里师勇也不睡,在殿上安了灵堂,道未曾替哥哥守夜,此番补上,春香一同守着。李顺亦在堂中供了他爹娘的骨灰,同师勇一同守夜。自余人等各领了各庄上的骨灰,一同供在灵堂。肖琳妻儿未见得尸身,料也凶多吉少。
  二三日来师勇不曾回厢房睡,小蛇自家一人只觉麻被生冷,寒意自脚底钻至头顶,少刻不歇。夜间毕竟不成眠,他便起身,见殿上油灯点着,却是不敢过去,怕搅扰了师勇和李顺。一时间立在厢门边,不知去向何处,鼻头一酸,心头一酸,眉头也将一酸。
  柳官人夜里睡在东厢。小蛇踌躇一番,竟迈步便往东厢去。去得东厢,须弯过殿后石廊,石廊后便是园子,早叫李顺等种上菜蔬。园后却是一处茅厕。小蛇本在园内随意拉撒,一日春香途经园后不慎踩到童子便,小蛇叫她好生见教一番,此后便不敢,凡拉撒都去了茅厕。
  小蛇去得东厢上首间,揭开帘子,钻入去,那厢房空空无人,却不知柳官人何处去了。
  小蛇好生无趣,只得退回西厢。经石廊时犹觉些些尿意,便穿过园子,入到茅厕去。
  夜间想来也无人来此,小蛇不掩柴扉,就着粪坑掏出鸟来就要撒尿。却听得茅厕外有甚人走动。小蛇吃这一惊,那尿竟就出不来。
  茅厕外始有人声,然却是低声细语,他竖耳听时,只听得好似春香的声音,不知向谁问道:“叔叔道是有干系奴亡夫的话与奴说,竟是何事?”
  另一声音愈发低沉,小蛇辨不出是谁。只听得他说:“嫂嫂,前两日俺实不敢说,师道哥哥实非是因水淹而死,乃是交强人害了性命。”
  “叔叔如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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