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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同文 (FoxTang)


  董屈领兵凯旋之际,邵君携殳桧及丞相出城迎接,又当朝赏赐三人金银珍宝无数。然居首功者殳桧却婉言拒绝了赏赐。邵君讶异道,“卿家可是对赏赐有什么不满?”
  殳桧道,“并无不满,金银钱财世人皆爱之。”
  邵君道,“既是世人皆爱之物为何卿家推辞不要呢?”
  殳桧拱手道,“钱财能买地买府邸,能买下人,更不必说买鱼肉稻谷等食物,钱财亦能赌马、斗鸡、看戏,世人爱财皆因其能带来物质上的满足和精神上的愉悦,能悦其身则爱之。然而微臣此时境况,君上不觉得与上述都无任何瓜葛吗,金银到臣手中即不再是他人眼中的金银了。”说毕,面无神色,单只望于邵君。
  邵君明白其所言,虽心有不愿,但念在殳桧此次高功首居,便免去了他禁足将军府的命令,只是仍不可出于还城。

  ☆、第十章

  殳桧因解了禁令,便时常随罗安出去拜会于还城中各位隐士名流,殳引也趁此时机能够撒泼玩耍一趟。因解令只殳氏父子,是而祝文苒仍禁于董府之中。殳引每逢出门回来,必将在外见闻的新鲜有趣事告于文苒听,说时举手画足,好不起劲。文苒见其喜颜于色,又可自由出入董府,虽知殳引并无炫耀之心、讥讽之意,然心中仍不免泛酸意。
  一日殳引又说在集市中见了民间戏婆,“那老婆子身背佝偻,胸前抱一半岁男童,身后又背着个两岁女孩,两颊用胭脂擦的通红,嘴唇两点,头顶一根竹签儿,签上顶一个平底白瓷罐,这样一路走着竟不掉下来,你说奇不奇?”
  文苒听了即要走开,说道,“这样做戏给你们看于她有什么好处?”
  殳引立即跨两步拦住去路,道,“怎么没好处,看了欢喜,大家都朝那瓷罐子里丢铜钱呢,我还丢了一粒银子哩。”
  文苒冷笑道,“你家有的是钱,大可不必这么小气。以后这种事你别讲给我听,我听了都替你羞愧。”说毕便隔了他走开了。
  于还八月,早晚天气渐凉,文苒虽来此地已有三年,仍身体未适应,等到十五中秋前夕竟生了大病,卧床不能起。请了大夫来瞧,说是染了风寒,然吃几付药,却也未见好。董府上下本就对其客客气气,下人按时端茶递药外,也就没有过多的关注了。除殳引与培寅仍还常常挂记着。
  又及中秋之夜,培寅因文苒一人于此,无亲无故,又得了病在床,怕他孤寂,晚饭既罢便去瞧他。才至屋中,发觉四下没有服侍的丫鬟,培寅道,“下人怎的都不在了?”又见文苒躺了床上,嘴唇发白有些起皮,心中顿时生出不忍,去案上倒了水给他,说道,“真是太不像话,竟丢下你都跑走了。”
  文苒见杯子递过来,便微微摇了摇头,使不了劲说话,声音小的需屏息才可闻得,“也不怪他们,我整日的睡,叫他们干站了边上也是闲。”
  培寅坐了床上,抄着他的脖子将他搀起来,文苒便将头靠了他肩上。培寅拿着杯子喂他喝水,口中又说,“那也实在不该就去玩了的,等姑爷回来,我定要去说。”
  自文苒得了病,殳引便每日跑他房中几次,然今日却未见人影,此刻又听此言,文苒便问道,“姑爷出府去了?”
  培寅道,“邵君昨夜命人来传,今日让入宫一同贺中秋去了。”
  文苒顿了顿方问,“那……殳引,他也去了?”
  培寅替他将脖枕摆了正,轻轻的让他躺回床上,听如此问便说,“是,少爷一早也入宫去了。”
  文苒才闻此言,忽的心中一动,竟咳嗽不止。培寅吓了一跳,以为是刚才喂水喝引的,又见文苒咳的满面通红,肩膀抽动,怕出事,忙出去叫小厮喊了大夫来。大夫拿一颗药丸,用热水化开了给他服下,咳嗽才止。
  文苒侧了身,闭起眼,培寅以为他睡了就也出去了。众人才都离去,四下就又安静下来了。文苒朝内睁开眼,见围帐上一抹橘色的夕阳,手指从被中伸出轻轻触上去,指间感觉到一丝暖意,心头却更觉悲凉,又想平日与自己好的殳引此刻定在宫中与他人玩闹,早把自己忘了干净,想到此处,眼球一晃,淌下两行泪来。
  然祝文苒以为殳引忘了他干净实在冤枉,殳引昨晚对入宫贺中秋之事并不知情,今早殳桧的侍从人良才来了告诉,又因天凉贪睡,芄兰才服侍着穿戴,就有小厮来催促起身了。芄兰装了酥酪、桂花糖糕在食盒,要随行的丫头提了给殳引马车上吃。殳引不及去探望文苒就已被催着走了。
  殳桧等入宫后由小太监领了去荷华庭院,这院中本是一池卧莲,可此时节莲已开毕,只剩下莲蓬衬着荷叶在水中。荷华院后是宴请宾客的膳房,里面已聚了当朝的大臣们,太监说,午膳后邵君请大家前往琼华朗阁赏菊,晚宴也在那处。殳引不喜官场氛围,又见殳桧被众臣缠说无暇顾及自己,便偷空子溜出去了。
  重回荷华庭院,忽而发现远处碧叶中似有红、黄等颜色,但定睛细望又瞧不见了。于是殳引从亭后的假山爬了上去,视线更是不及,瞧四下无人注意,便翻身一跃上了凉亭的顶阁。登高远望,不仅整个荷华院就连附近几处庭院都收于眼下。其中当属琼华朗阁最妙,遥至后宫门,就见太监和宫女各成两排,一人抱着一盆菊花,浩浩荡荡进了琼华朗阁,朗阁原先只有中央一座白塔,无山水环绕,而今摆了白、墨、紫、橙、粉各色秋菊在里头,又距白塔百余尺空地搭建一座高台,台上亦摆了秋菊,而台柱上皆用红绳缠绕,两臂挂着灯笼。殳引瞧得好不高兴,一时间竟忘了上来的目的。
  原是荷叶中邵芜霜和她的侍女乘了小舟在摘莲蓬,那红、黄自是她们的衣襟被风吹了飘出荷叶来。芜霜摘着累了,将一双白净的酥手朝水中洗了洗,撩起额前头发便靠了船尖上休息,抬头却见亭子顶上似立了一人,便“哎呀”叫出声来,侍女忙问,“公主,发生什么事了?”芜霜站起身,揉了揉眼睛,指着那一方向问道,“你们快瞧瞧,那上面可是有个人?”侍女见了,因不知是何人,急忙划着舟要朝另一岸边去。芜霜本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常呆于宫中正闷得慌,好容易发现个有趣的人,哪会这么就放着不管,便命侍女将船划了向亭子处靠近。侍女不敢违令,注视着殳引的行动谨慎的靠了过去。
  殳引望着琼华朗阁正起劲,哪想底下已有人靠近。芜霜立在船头,头仰起着,指着殳引喊道,“喂,你是何人,在上面做什么?”殳引忽闻声音,又因亭子顶部是琉璃瓦铺成的伞状,脚下没站稳,便哇一声跌滑下来。芜霜亦被吓着,忙捂住眼睛不敢去看,又等一时,却不闻落地的声音,方才透着指缝偷偷瞧去,只见殳引双手叉腰站于岸边,正对自己嘻嘻傻笑。
  殳引早有听闻邵君有一爱女,年纪与自己相仿,虽拜了董氏为师学习刺绣,然她不常出宫,自己又不常出府,是而此前也未曾见过面。如今见这姑娘,一张玲珑圆脸,目如葡萄,两颊分别一点酒窝,一张樱桃小嘴微微嘟起,一头乌发插金带银,身着华丽,一臂手腕上套一环碧玉镶金镯子,想来便是芜霜公主了。于是便拱手作揖,问候道,“公主殿下可好?”
  芜霜正歪头打量他,听闻此言,诧异道,“你认识我?那我怎么没见过你?”
  殳引道,“我也没见过公主您呢,只不过常听人说公主长得通透水灵,我没见过通透水灵是个什么模样,如今见了您,想来这通透水灵便是如此罢。”
  芜霜听他赞自己,心下顿喜,忙爬上岸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会儿可有空?”
  殳引道,“董屈大将军是我姥爷,今日是随邵君令入宫贺中秋来的。”
  “哦,原是你呀。”芜霜偷笑一番,道,“我也常听人说起你呢。”
  殳引想别人说自己的未必是好话,便不多问,只说,“这会子宴会还未开始,可陪公主玩会儿的。”
  芜霜听他说能陪自己玩,便喜道,“那你陪我在这亭子中剥莲蓬可好,到时我送些莲子给你。”
  殳引自然说好。
  殳引与芜霜皆是性格外向活泼之人,又长得一般大小,故而很快就熟络了起来,两人玩笑着倒也剥出了几个莲子来。
  不远处有轻敲锣鼓声,殳引见日头已偏西,怕殳桧寻自己,便起身拍拍手,说道,“我得去了,不然爹要骂我了。”
  芜霜一手抓一把莲子递过去,“给你。”
  殳引见身上没有可放的口袋,便说,“就这几颗莲子,还是让宫女回去煮汤羹罢。”
  芜霜道,“那你以后要常入宫来玩。”
  殳引笑道,“只怕我没那福分,倒是公主可以探望我母亲为由来董府找我玩儿。”
  芜霜双目一瞪,喜道,“这倒是可以,我竟没想到。”
  殳引告辞了芜霜便去了琼华朗阁,朗阁中灯火已点起,映的各色秋菊煞是好看。再看塔下摆了高桌,两旁站着四位宫女,其中两人持鹅羽大扇,一人持酒壶,另一人正摆宴席,看阵势便知是邵君之位了。而离高桌不远两边分排两列矮桌,皆有宫女摆放宴席。因众臣未到,殳引不知自己落座何处,便跟了宫女一路看席摆碟。宴席摆放完毕,只听远处高台上一记铜锣声,不多时塔内编钟通响,一番后,又听塔顶大铜钟发出“哐、哐”两记响声,钟声回旋于朗阁之中久未散去。少顷,只听朗阁门口有沙沙脚步声,先两排太监各提一盏小灯笼进来,继而又有宫女捧菊而入,接着才见邵君为众人簇拥着进来,而后面即跟着众位朝中大臣。邵君落了坐,太监方领着众臣入席。殳引眼尖,瞧着殳桧才落座,便挤着宫女过去。殳桧本就怕他胡乱走动,坏了规矩,见殳引从身后钻来,方松口气,小声喝道,“你又跑哪去胡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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