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目前处境不甚乐观,但令沈俊略感欣慰的是自己这副羸弱躯壳正在迅速恢复之中,至于以后将会怎样,那也只能是先走一步看一步。
沈俊正倚着木门想的出神,忽然就听见小院外东面方向隐约传来阵阵鸣锣击鼓声,沈俊目光微微动了动,朝嬉闹着的两人问道:“怎么咱们家附近还有座戏楼?”
闻言,两小厮立刻停了嬉闹双双跑了过来。
小安子麻溜的先蹿到沈俊跟前,顶着满脑袋雪渣疑惑道,“难道大少爷您忘了?往年二夫人不都是这个时候请戏班子到咱们孙府唱上些时日么?”小厮顿了顿,透着艳羡语气道,“聚星楼的戏班子,那可是咱们昌阳城的最好的,大老爷可喜欢着呢!”
“哦,是么……大概是我这么大病了一场,脑子还有些糊涂,不是你这么一提醒,我倒还真是给忘了。”
沈俊笑了笑,心想这一大家子还真是够薄情寡义的,眼见着亲生骨肉都快病死,那位当爹的大老爷不闻不问也就罢了,竟然还有闲情雅兴陪着小老婆听戏唱曲!
☆、四姨太
这时小元子也三两步跑了过来,掸了掸衣服上的雪渣,边说道:“小的听说今年这戏班子得在咱们府上待挺长些时日,估摸着得要唱到元宵节以后。”
小安子闻言不由的吐了吐舌头,“哇哦!那聚星楼今年得赚去咱们孙府多少银子啊!”
沈俊一声冷笑,“原来在老爷眼里,我这孙家大少爷还比不过一班聚星楼的戏子!”说罢,踩着积雪快步直奔小院大门走去。
小元子、小安子当场双双齐变了脸色,两人赶忙一左一右追了上前,小元子紧紧拽着沈俊左臂,小安子则死死抓着沈俊右臂不放,但两人怕伤着自家主子又都不敢太过使劲拉扯,便就只能是随着沈俊一路往院门方向去。
“大少爷,咱可去不得啊!”小元子都快哭出来了,拽着沈俊苦苦哀求道,“您这身子骨都还没好利索,若是还像上次一样又惹的老爷动怒再讨来一顿家法伺候,那……那可如何是好!”
闻言,沈俊脚步猛然一顿,目光微垂果然发现自己左手露在外面的小半截手臂上有两条明显鞭痕,似乎就是在不久之前伤着的,沈俊顿时只感觉心头一阵阵的发凉。
就在这时,小院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给一把推了开,沈俊眉头一拧,只见一位面色不善的华服女子被四男三女七人簇拥着进了小院。
但见为首女子生的貌美雍容,浓妆艳抹却也极为适宜。身条不高不矮,型体不胖不瘦,约莫三十岁出头年纪。一身雪白的狐皮裘衣紧裹者女子,越发衬的此女体态曼妙有致似如妙龄少女,高拢着的发髻还插着一支发簪、两支步摇,做工俱为精巧皆非俗品,且在女子双手还捂抱着只极其精致的手炉。
沈俊正寻思着这娘们又是什么来路,却突然发觉右手边的小安子战战兢兢的微微发起抖来,左手边的小元子倒是要镇定些,却也显露出几分害怕神情,显然两人都极为惧怕这位狐裘女子。
小元子见沈俊目光略显疑惑的看过来,急忙小声解释道: “大少爷,小的和安子最近都没敢招惹四夫人,也没有什么把柄落在四夫人手里,不知今个儿她为什么会领着人找来咱们这……”
原来是孙家老爷的四姨太。
沈俊明白过来,当即点了点头,示意左右二人松开自己,然后上前两步拱手一揖,道:“孩儿给四姨太请安,只是这天寒地冻的,不知四姨太这么一大清早就来我这破院所为何事?”
四姨太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似是没料到沈俊会突然把姿态降的这么低,就见四姨太双手捂着手炉微微转了个圈却也没接过沈俊的话,目光径直越过后者看向旁侧的一棵覆雪枯树,竟是没再正眼瞧沈俊一眼。
沈俊心里暗骂了一句‘装你妹’,脸上却还挂着敷衍似的笑容。这时四姨太身后的一位丫鬟忽然开口道:“日前府里……”
“这里何时轮得着你这贱婢多嘴!”
沈俊突然变脸厉言呵斥,把当场所有人都给吓了一大跳。
四姨太掌间转动手炉的动作顿了顿,视线也终于收了回来重新看向沈俊,冷哼一声,淡淡道:“打狗也得看主人,大少爷就这么当着我的面训斥我身边的服侍婢女,看来,大少爷是没把我这四姨娘放在眼里啊!”
“孩儿不敢!”沈俊顿时一脸惶恐状,俯身又是一揖,“四姨娘可是错怪孩儿了,孩儿只是以为这主仆终该分的清楚些才好,不然,今日这丫鬟敢越俎代庖替姨娘答话,若是往后日益骄横起来,只怕是来日她或许就该瞒着姨娘偷偷迷惑老爷了……”
见四姨太神色微微动了动,沈俊先是假意上下打量了那位丫鬟两眼,之后又迅速瞄了四姨太一眼,似是在将主仆二人进行比较,紧接着又沉吟片刻,道,“不过,以此女这般姿色,若哪天老爷真要纳为填房小妾似也够格……”
闻言,四姨太的脸色明显一下就垮了下来,之前开口的那位丫鬟满眼恶毒的看了沈俊一眼,随即连忙低着头快步后退开来。
“我来你这其实也不为别的。”四姨太敛了敛神情,冷着张脸,语气淡淡着道,“只因昨个儿夜里府上少了件东西,我记得前不久府里也丢过东西,后来还是在你这院子里找着的,所以啊,你四姨我今天就顺路过来这边瞧瞧,还望大少爷包涵些,千万可别觉得是我这妇道人家在有意刁难才好。”说罢,刀子似的目光却是有意无意瞟向沈俊身边的小安子。
对方明显的意有所指,显然是小安子之前有过类似的行为被四姨太给逮着过,沈俊心头猛然一沉,侧头皱眉看向小安子。
小安子紧紧抓着沈俊袖子,满脸惶恐着道,“大少爷!我没有!我真没偷东西!您要信小安子啊!大少爷!我真没有!”
四姨太眼一横,“偷没偷可不是由你自己说了算,搜过才知道!来人啊,给我进去搜!”
四姨太话刚落音,随行的三男三女立刻分散开来往院子各处搜找,顿时就只听见小院各处传来阵阵踹门碎瓷声响,也不知如此搜寻过后这原本就已破败不堪的小院又该是副如何残败惨状。
沈俊背负着双手,不发一语的站在雪地里,始终也没出言阻止一句,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试图阻止也没卵用,对方很明显就是有意过来找麻烦的。躲肯定是躲不过去,既然如此,那就让四姨太先闹腾闹腾,但沈俊也不会那么平白无故就受这么场窝囊气!
沈俊脸上仍还带着那副人畜无害的微笑,目光则越过四姨太看了那位站在后者身旁的小厮两眼。
小厮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衣着款式、布料明显不似另外三男三女那般好,想来应该也不是四姨太身边的贴身下人,且小厮此刻满脸心虚神情,左右垂着的双手不时还在粗布衣上擦拭着汗水,两眼视线更是不敢对上沈俊看过来的目光。
沈俊心有了然,当即笑笑着道:“四姨娘这么兴师动众寻来我这,想来必是有谁亲眼见着小偷真容,且这小偷应该就是我这院中之人吧?”
“这是当然。”四姨太看向小安子悠悠着道,“昨夜小德子亲眼看见大少爷身边的小安子鬼鬼祟祟摸黑蹿进内府库房盗了匹上好的绸缎出去,如若无此人证,我又怎会吃饱了撑着来你这破院,还踩的着一脚的烂泥!”
“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府里少了匹绸缎。”沈俊恍然大悟状,敛眉看了那位粗布衣小德子一眼,后者连忙心虚着朝后退了两步,就只听沈俊疑惑道,“孩儿只是觉得奇怪,单比较身形,小德子可远比我家小安子要魁梧强壮许多,既然昨个夜里小德子亲眼看见小安子偷绸缎,又怎会任之偷盗而去,却不当场阻止,这似乎于理不通吧?”
四姨太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小安子到底是大少爷您身边的小厮,不看僧面也看佛面,他小德子却只不过是个守库房的区区下等小厮,又怎敢出面拦阻?”
沈俊心里一阵冷笑,这孙府上下还真是容不得他这位孙家大少爷,居然连个下等小厮都敢栽赃陷害这副身体的原主,之前那位苦主想必并不是染了什么疾病而死,怕也只是被这么一大家子人给活活气死的!
“那四姨娘打算如何处置我家小安子?”沈俊接着问道。
“自然是要禀明老爷发落,像这样手脚不干净的奴才就该卖到黑窑去当苦役!”四姨太淡淡着道,“大少爷您也别怨恨我,我这也都是为大少爷着想,试想若长期留着这么个人在身边,指不定什么时候这混账东西就给大少爷您召来一场祸端,何苦呢?”
闻言,小安子顿时一脸惨白,身体颤颤巍巍着明显左右晃了几晃,若非小元子及时上前搀扶一把险些就要摔倒在雪地里。
沈俊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时,先前满院子搜查的三男三女也把院子给彻底翻找了一遍,就见两小厮一人扛着袋米,一人扛着袋面粉朝主子快步走了过来,之前那位被训斥的婢女手里也拿着半包的点心,一脸幸灾乐祸的踩着小碎步快跑到四姨太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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