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二十文,朝堂上下节衣缩食,宫内的花用一省再省,这才从牙缝里抠出了八百万两。等到水泥官道好不容易修成,朕满以为这合该是足以让我孝熙一朝千古留名之丰功伟绩。却没想到这般功绩之后,埋葬的竟然是活生生的人命。”
“臣等惶恐!”
“你们不惶恐,你们心里舒坦着呢!”孝熙帝一声冷笑:“工部尚书,衍圣公——孔微慎。”
孔微慎惨白着脸,出班跪倒在地,“臣在。”
“圣人之后,世人典范。”孝熙帝吐出一句,又慢悠悠的说道:“孔微慎,你说,你向朕伸手要钱的时候,朕是按照每丁每日二十文,足十万丁的工例如实下发的,怎么到了下面,实际征收的役丁的却只有六万人,每丁每日的工例竟只剩下了两文钱?”
“陛下,必是有奸贼污蔑微臣,臣心如水,洁己奉公,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这番贪赃枉法,戕害人命的事,陛下明鉴!!”孔微慎匍匐在地,声泪俱发。
“朕曾听闻你家的小辈平日里把玩的弹珠都是金子做的,每年要耗去黄金上千斤。便是朕也没有这般阔绰呢!”
“不过是市井流言,陛下……”
“你若洁己奉公,为何会有百姓千里迢迢奔赴京城,担着廷杖三十的风险,也要来敲朕的登闻鼓。你若忠心耿耿,便不会如此肆意妄为,视人命为草芥。”孝熙帝踩着步子,三两下走到孔微慎身边,捡起地上一张血书,放在孔微慎眼前,说道:“孔微慎,你截留这些役丁工例,中饱私囊的时候,可曾想过廉洁奉公这四个字,你任由手下官员奴役百姓,充作徭役。为了补足十万丁的工活,驱使这六万役丁没日没夜劳作,每日仅有两顿稀粥。使得江浙,湖广两布政使司役丁力竭而亡者十之二三。孔微慎,你花着这些役丁血汗钱的时候,可曾想过你家先祖的‘仁道’?孔微慎,你且看看这血书上三千二百八十一个血手印,你良心何安?”
“朕便是诛你九族也是你罪有应得。”孝熙帝幽幽说道。
“陛下不可,孔家乃是圣人之后。当朝太后更是孔家女,陛下三思!”吏部尚书孙哲第一个跳了出来。
“陛下三思啊!”某些个朝臣顿时异口同声的反对。
正在说话间,张显捧着几本账簿走了进来,随即跪倒在地:“启禀陛下,微臣不负圣望,从孔府中抄出了罪证。”
众臣顿时一阵哗然,且不说孔微慎还没有定罪,孝熙帝竟已经派了人抄了衍圣公府,那可是衍圣公府,士林心中的圣地。孝熙帝如此肆意妄为,显然是逾过了他们的底线。
顿时,蹦出来职责孝熙帝的,碰柱子的,朝堂之上就跟唱大戏一样,好不热闹。
孝熙帝不说话,他翻了翻张显呈上来的账簿,一边翻一边撕,这张递给户部尚书孙哲,那张递给吏部侍郎彭荣……
顿时朝堂上安静下来,一个个趴在地上,瑟缩着身体,不敢再言语。
这样撕了七八张,孝熙帝终于消停下来,冷声说道:“闹,继续闹,朕就看着。”
“臣等惶恐!”
“四百万两工例,真正落到实处的竟连一半都不到。只孔微慎一人便得了一百三十万两银子。孙尚书二十万两,彭侍郎十万两……”
“大扬朝容不得这般的贪赃枉法之徒!”孝熙帝合上账簿,又是一叹:“可朕也曾立下誓言,不杀士大夫。”
众朝臣神情俱是一松,这朝野上下起码有三层的人牵扯了进去,如今孝熙帝先发制人,把账簿拿到了手,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和孝熙帝硬碰硬,只能寄希望于孝熙帝网开一面。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朕,不杀你,却也绝不容许你等逍遥法外。孔微慎,贪赃枉法,收受贿赂,肆意妄为,枉顾人命,罪大恶极,今夺其衍圣公之爵,籍没家产,五族以内,流放镇宁,十代以内,不得科举。遇赦不赦!”
“至于孙哲等人,罢去官职,下放刑部大狱,日后再议。退朝!”说完这些,孝熙帝拂袖而去。
随后便有金吾卫进来,将瘫倒在地上的孔微慎等人拖了出去。
众朝臣俱是松了一口气,没人敢质疑反驳孝熙帝的处置结果。他们现在只想着不要再激怒孝熙帝。以免得孝熙帝揪着账簿不依不饶,将他们也牵扯了进去。
第五十七章
孝熙十六年五月,工部尚书孔微慎合谋户部尚书孙哲等朝中八位重臣以权谋私,谎报募役数额,侵吞役丁工例二百余万两,致使各地役丁累亡者合六千三百余人,尤以湖广,江浙两布政使司为甚。竟使得天下民怨沸腾,湖广幸存役丁历经险阻,高举血书,奔赴京城,击登闻鼓。方使得此事告白于朝野上下。
孝熙十六年六月,孔微慎夺官罢爵,五族以内三千二百余人,不分男女老幼,尽皆流放镇宁。金吾卫抄没孔府家财合六千六百余万两,其中包括:夹墙私库有赤金六十余万两,地窖藏银六百余万两,人参二百一十六斤(估银八十六万两),玉器库两间(估银二十万两),玉鼎十三座,宋砚六方,端砚七十方,珍珠手串二百六十串,各色宝石三千二百八十块,白玉如意九座,金碗碟六十一桌(共八千二百八十八件),金镶玉箸二百副,田亩五千二百顷,商铺三千一百间,金玉珠翠首饰大小十万三千余件……
孝熙十六年七月,今上下旨,孔家抄没现银刨出四百万两,用以补偿役丁工例,每人补给一两偿银,枉死役丁,每户补贴偿银三两。剩余金银充入户部。古玩玉器、药材文物珠宝、珍稀器物等,尽皆纳入内务府。
另有孙哲等人,或罢官,或抄家,或流放……一时之间,万民称颂,朝野上下莫不肃然。
直到孝熙十六年九月,所有的补偿银尽数发放到役丁手中,这件震惊天下的工例贪污案,方算的上是落下了帷幕。
景修然下了朝,便直奔御花园。循着东南角去了,拐了个弯,便看见宴敛挽着裤腿衣袖子,光着腿趴在池子里的泥巴里,摸索着什么。岸边的大理石板上,堆着一小撮的河蚌,螺蛳,鲫鱼,莲藕。
宴敛就不是个高雅的,好好的御花园,珍稀花草他不要,锦鲤他也不爱。他把花圃里的花花草草一咕噜铲了,种上土豆玉米辣椒,池子里也放上了杂鱼,荷花,螃蟹,小龙虾。闲来没事的时候就来看看,打理打理,这些东西就和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一样,他心里欢喜。
宴敛高兴,皇宫太大,可他就爱这御花园东南角的一亩三分地。怎么说?自己种出来的东西,他和顾之一起吃,让他有一种,家的感觉。
景修然又折回去,换了一身常服出来,脱了鞋袜,跟着下了池子。
宴敛好不容易摸出来完整的一根藕,抬起头,便看着满脸兴致盎然的景修然,忙说道:“你下来做什么?这泥巴里脏兮兮的。”可不是,白嫩修长的小腿踩进混黑的泥水里,色差太明显,宴敛可舍不得。
景修然一把抱住宴敛的腰,宴敛连忙摊开手,免得手上的泥巴碰到他,只听着景修然说道:“我要吃螃蟹,你给我抓。”
“好。”宴敛眯着了眼,歪了嘴角。
曹陆忙给景修然递了一个竹篓子,宴敛带着景修然往池子西边的石头堆里走,螃蟹就喜欢藏在石头缝里。
宴敛抓螃蟹的方法很粗暴直接,把大石头掀开,藏身在石块底下的螃蟹自然也就暴露在了宴敛的眼皮子底下。
一连掀了二三十块石头,竹篓里面总算有了七八只个头还算过得去的螃蟹。
“差不多了!”景修然摇了摇竹篓子,笑道。
“那行。”宴敛在一旁的浑水里洗了洗手上的泥巴,从景修然手里接过竹篓,拉着景修然的手,踩着泥巴,往岸边走去。
内侍捧了清水和布巾,伺候着两人把身上的泥水擦洗干净,又换了一身衣裳,那边的御膳房已经把宴敛今天的收获落到了实处。
宴敛不太会吃螃蟹,到了桌子上,便成了景修然剥,宴敛吃。就着美人的手,美美的吃了两只,宴敛才说道:“今儿个怎么这么高兴?”
景修然停了筷子,说道:“我今天把孔微亮撵去曲阜守孔庙去了。”
孔微慎一脉是永不翻身了,只是衍圣公这个爵位,却还有传承下去的必要。景修然思绪良久,这才从孔家旁系里面挑了一个出来承爵。这人便是孔微亮。
孔微亮祖上乃是孔家第四十三代衍圣公嫡次子,后来嫡长子也就是孔微慎祖上袭了衍圣公的爵位,孔微亮祖上一脉便成了旁系,而孔微亮乃是这一脉的嫡长子。
朝臣之所以能够接受孔微亮袭爵,除此之外,最主要的是孔家在孔微慎当家的几十年里,孔家后人就没几个真才实学的,只有孔微亮,实打实的宏远六年二甲进士,科举出身,现任翰林院侍讲,官职虽然有点低,呆在翰林院二十来年还是个正六品,除了主支的打压,最主要的是孔微亮自己本身是个老学究,沉迷诗书,不问俗事。
这才是孝熙帝和朝臣心目中衍圣公的最佳人选,不问俗事好啊!本来就是放在台面上做吉祥物的人,老老实实研究诗书,总比窜出来卖弄权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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