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薄肃感觉手心握着的手动弹了,遂睁眼望去,“醒了?”
裴云惜嘴唇燥白,只得愣愣点头,“是……”
薄肃问道:“要水?”
“嗯……”
薄肃起身想为他倒水,手却被他轻轻拽住,“怎了?”
裴云惜的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勉强着嘶哑的嗓音,慢慢道:“此番……大难不死,你的赌约可还兑现?”
寂静了半晌,薄肃淡然地凝视着他,道:“我的真心与赌约皆在,随时可取。”
这便足矣,裴云惜松懈下来,一闭眼,泪珠再也绷不住,从眼角溜走。薄肃为他取来热茶,喂他喝下,又命阿萍端来刚煮好的清粥,稍微喂了点。
“公子,您也喝点,您可都一天一夜未进食了……”阿萍说得小声,却仍是被裴云惜听去。
薄肃不疾不徐道:“知晓了。”
阿萍又道:“公子,皇后娘娘派人传话,想请您去一遭。”
薄肃道:“嗯。”
阿萍紧张得满背出汗,胆战心惊地退下,心想,公子出事,他这跟班怕是也难逃其咎,唉,要命要命啊。
当薄肃转身时,却见裴云惜披着外袍扶着屏风站在他身后,后者勉强一笑,苍白的脸上唯有一双红彤彤的眼眸,令人不禁生怜。
“我陪你坐着吃饭,慎言。”
“躺回去。”
裴云惜充耳不闻,走到桌边,自顾自坐下,又道:“边吃,我边与你说,快。”
薄肃眼中蓄积的怒气层层上涌,快步走过来坐下,道:“是想与我算账?”
裴云惜道:“我本想寻戴大人,怎料误打误撞遇见了皇后娘娘,她与我说,她不信我有真心,说我不过是想攀龙附凤,结交权贵罢了。我确是孑然一人,无法可信,唯有以命相证。我已细想过,若这一跳大难不死,我便将余生,全权交付于你;若我不幸淹死西湖,就当给你一个回京的理由,好重回人上人的日子,好好过活。”
这番话说得真切,然而薄肃却是暗暗压抑着怒火,咬着牙,口气凛冽道:“云惜,你可真是自私。”
裴云惜羞愧地低头,嗫嚅道:“是,我不过是横竖都想要你。”
桌上的粥还窜着热气,雾腾腾的,不知不觉间将两人的面目逐渐模糊,融合在一起……
薄皇后看着立在堂下的二人,面容冷淡,问道:“你们心意已决,不再反悔?”
薄肃昂首挺立,朗声道:“是。”
“就因他肯为你去死,肃儿?”薄皇后嘴角扯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薄肃视而不见:“为我死,不值。我只愿他安康一世。我过活二十余载,从未寻见一生真理,既然能遇见如此良人,何不携手共度,逍遥此生?”
一席话震得薄皇后心头一颤,她好似不敢相信这是她那沉默寡言寒凉如冰的胞弟说的话,“肃儿,你要知,皇家不会容下一位男妻!如今世风再怎的开放,皇族有皇族的底线,你若因个人喜憎,抉择伴侣,可想过后果?裴云惜不过是商贾之子,他的琴艺再好,也无法为你生儿育女,共享天伦,两个男人会遭世人何种非议,你可明白?”
裴云惜不安地握紧薄肃的手,而薄肃亦能感受,愈发紧实地拉住他,接着道:“在遇见云惜之前,我受的非议莫非少了?世人何议,与我何干,慎言但求问心无愧便可。娘娘,您大可对我二人视若罔闻,放任不顾便可。”
言下之意便是不认这个胞弟也可,薄皇后怒从心生,她嗤笑道:“若我不顾你,薄家不要你,你该如何过活,肃儿?”
“不过节衣缩食,清寒度日,他人可以,为何我不可?”薄肃举起他与裴云惜相牵的手,“只要云惜不嫌弃我一贫如洗,我又有何妨?”
薄皇后终是被他气笑了:“好、好,荣华富贵与裴云惜,你选后者,既然如此,薄府琴阁,你也不要了吧。”
“娘娘,这不——”裴云惜急忙抗议,却被薄肃一扯,踉跄着拖离大堂。
这世上永没有两全其美的妙事,绿水云汉随着薄皇后走了,留在临安唯一的琴,只有寄情了。对于薄肃主动交出绿水云汉的举动,裴云惜不解:“琴交了,你可伤心难过?”
薄肃波澜不惊地看着他:“琴,可再寻,你,只有一个。”
裴云惜羞赧地笑了笑,道:“累你再也做不成高门公子,莫要怪我。”
薄肃举起杯中酒,朝他一敬,“高门公子世间无数,不缺我一个。”
裴云惜与他对饮,两人醉酒微醺,相依相拥,坐享梦池风景。
“咦,对了,戴大人为何没跟着皇后娘娘一行人回京?”裴云惜记起昨日送行时,戴洺洲立于最后,不动声色地站着,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
薄肃一顿,道:“他求了圣上的旨意,将永留临安任职,不再回京。”
“这……”裴云惜百感交集,不知该喜该叹,只得道,“想来我大哥,应是最最欢喜的了。”
裴家难得围坐一桌吃饭,裴何氏甚是急切裴云惜到底与那薄公子了断了没,“云惜,为娘只当是求你拎拎清楚,莫要再为家中添灾添难了,这几日,为娘没有一夜是睡得踏实的呀……”
“好了好了,你嚎得我耳根疼。”裴老爷不耐烦道,“成日念叨这些,不如好好将账本做一做,看看还余多少钱,五百两可是要还的。”
一听到五百两,裴何氏立即闭了嘴,好似泄了底气。
裴云惜想起他与薄肃已然私定终身的事情,忍不住轻笑出声,于是乎,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禁尴尬万分。
“为何都看我?”
“二哥,你为何傻笑呢?”裴玉惜问道。
裴明惜接话:“怕是好事将近。”
“好事?什么好事?”裴何氏登时跳起来,质问道。
裴云惜嗔怪地看了一眼裴明惜道:“大哥,你何不说说你的好事?”
“我……我有何可说?”裴明惜诡异地涨红了脸,狡辩道。
这下子裴家二老糊涂了,觉得老大老二,全都不对劲,“你们两个,都什么事情,坦白交代!”
“娘,我没——”
“爹,我不——”
异口同声否认。
“老爷!夫人!不好啦——”一个下人匆匆忙忙大呼小叫地奔进屋来。
裴何氏不悦他的打断:“何事慌张?”
下人气喘吁吁道:“老爷,夫人,门外有人抬了十几箱聘礼,说是来……是来娶媳妇的!”
“荒谬!咱们家何来女儿?”裴何氏骂道,“是不是来捣乱的?”
“自然不是!”门外传来清亮铿锵的男声,随后有两人齐齐跨入门内。
裴老爷定睛一瞧,这不是戴大人和薄公子吗?!
“这……?”
薄肃冲裴云惜微微一笑,高声宣布道:“云惜,我来娶你。”
“明惜,我也来娶你。”戴洺洲对裴明惜温柔地笑说。
当场晕过去的,唯有裴何氏一人罢了。
THE END
说明:
对不起因个人原因耽搁更新,这是本文最后一章。
还有,其实我还要一堆番外……不要害怕。
最后,感谢看到最后的小天使。
番外时不时更新,应该不会再断更了。
番外1
关于聘礼
若非薄肃要挟,扬言不答应这桩婚事就不撤聘礼,裴老爷也不会如此快地妥协。想着大门口十几箱红绸晃眼的聘礼要多好引人注目,也只能先依了。
裴云惜与薄肃的事,大家自然是知晓的,而何时戴洺洲竟恋上裴明惜,二人情投意合到这般地步。反正,裴何氏不依,昏厥又醒来,大哭大闹,死活不肯将长子嫁出去,甚至还说出要绝后了的话语。
薄肃看出自己算是过关了,还能如何,他与裴云惜那是板上钉钉,想改也不成。两人趁着前厅大乱,溜回了房中,裴云惜竟觉着有偷人般的架势,不禁偷笑起来。
“为何发笑,云惜?”
裴云惜眼角噙着未散的笑意,道:“你说要光明正大进门,如今却是偷偷摸摸随我回房了。”
薄肃一怔,好似想起什么,微蹙眉头,拉起裴云惜的手道:“其实……今日的聘礼不过是竹君一人的,他已与家中断绝,出来自立门户。外头那些便是他全部家当,他说来临安,做官事小,娶妻事大。不过倾尽家财,想挽回一颗真心。”
这会儿,裴云惜倒是笑不出来了,他怎料戴洺洲原是这般得了家中的首肯,代价未免太大。转念一想,又觉大哥命好,苦尽甘来,总算是与良人厮守。
“云惜。”
“嗯?”
“我……”薄肃的眉头愈发紧锁,“我的聘礼,可否先拖欠,待改日,必将如数奉上。”
“你要拖欠?”裴云惜低呼一声,眼中满是错愕。
薄肃当他不同意,心下顿时焦躁,脸色沉郁,想开口解释:“我虽与他们撇清干系,没了财路,但我自是肯经营赚钱,愿做——”
“嘘!”裴云惜一把捂住他的嘴,冲他摇头,“你怎么能去做商贾之事呢,读书人总是有气节的,我不愿你为我去低三下四,看人眼色,那便不再是你。”
薄肃荣华数十载,自是不知商贾之士的辛酸苦楚,还以为做买卖不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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