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是自己的错,那你说,该怎么赔偿我?”楚策淡淡地说。
周光璟心虚地道:“你想我怎么赔?”
楚策“嗖”地凑到他跟前,几乎是脸贴着脸,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脸上,将周光璟白净的脸熏红了一点,然后得意地微笑起来:“我想……”
“楚公子!知州大人要奴婢前来……”先前替周光璟打扇的那位侍女忽然从旁跑出,见到两人脸贴脸几乎黏在一起的亲热样,立即愣住了,怔怔地看了两眼,反应过来后忙脸红地低下头行礼:“奴婢不知公子们正……正在商议要事,打搅了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没……没事,要事已经商议完了!”周光璟连忙将楚策一脚踹开,自己跳下躺椅去扶那侍女:“我说这声音怎的如此悦耳动听,原来是妹妹你啊。无妨,我不怪你,你且起身吧。”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从何窜出,挡住了自己伸向侍女的手,楚策神情淡漠,瞥了眼神色紧张的那侍女,道:“知州大人要你前来作甚么?”
侍女低头道:“知州大人命奴婢前来禀报两位公子,那梁上君,又将他先前盗走的东西全部还回来了。”
“什么?”周光璟愕然道。
楚策略一颔首,对那侍女道:“失窃物品现在何处?”
失窃物品在衙门一座十分偏僻的狭小院落里,侍女领着两人七拐八拐才到这里,胖子知州等一干人早已等在里头,见了楚策两人忙迎上来道:“楚公子啊,你可算来了,你看看,这梁上君又把东西还回来了,他……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此处院落不过方寸之地,楚策一眼就看到了院中央有一个黑漆漆的大洞,笔墨纸砚散了满地,牌位被丢得东一块西一块,走到洞旁低头往里看,发现里面的东西更多,甚至隐约还能见到几根白骨,洞旁卧着一只老黄狗,蔫蔫地盯着洞里的一床破棉被。
周光璟也凑到洞口瞧了几眼,道:“不是说谁家还丢了个孙女吗?那姑娘呢?莫不是梁上君看上了她留着自己用了?”
一旁一个衙役指了指院子的角落,道:“公子,那个就是老刘头家的孙女。”忽地打了个寒战,嘀咕道:“梁上君要是看上了她,那口味得多重啊……”
周光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一个穿戴得颇整齐的姑娘正背对着众人坐在墙根,走近了看,发现她手里抓了根糖葫芦,小心翼翼地舔一口,又舔一口。周光璟半蹲下身,温和地道:“姑娘,这糖葫芦是谁给你买的啊?”
“是好看大哥哥给我买的。”那姑娘说着,转过身来,在看见她脸的一瞬间,周光璟的嘴角抽了两抽,心想,若真有人能看上这姑娘,必定是一位能生啃硬骨头的真汉子啊。艰难地恢复微笑,又问:“那好看大哥哥在哪里你知道吗?”
姑娘抓着糖葫芦忧伤地摇摇头:“不知道,好看大哥哥把我送到这里后就走了。”抬头看向周光璟,看着看着,迷迷蒙蒙的眼睛忽然一下子亮了,喃喃道:“你也是好看大哥哥……”
周光璟忽然感到莫名的尴尬,站起身朝后退了两步,撞上了一个人,楚策扶住了他的肩膀,看着那个丑姑娘平静地道:“那你之前一直和好看大哥哥在一起吗?”
丑姑娘看看楚策,又看看周光璟,眯缝眼里几乎要放出光芒,傻呵呵地痴笑道:“两个……两个好看大哥哥耶……”
楚策的嘴角也抽了抽,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对胖子知州道:“大人,依草民之见,这位姑娘心智不全,应该是问不出来什么的。”
胖子也早看这丑姑娘看得心慌气躁,闻及此言,连忙招手叫人:“快,把人送回给老刘头,麻利点赶紧的!”
见那丑姑娘被人拖出院门,周光璟竟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压低声音对身旁的楚策道:“若是她心智正常,也入江湖闯武林的话,恐怕没几个人能胜过她。”顿了顿,后怕道:“因为多看几眼就要瞎了。”楚策十分赞同地点点头。
胖子知州道:“楚公子,这梁上君搬着这么多东西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几如鬼神啊。就算如你所说,他有人在背后相助,可若是这么多人搬着东西走来走去,如此招摇显目,必定会为人所发现,可……”
“知州大人,”楚策道:“敢问您是如何发现这些东西在这里的?这处院落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胖子知州道:“先前本州在后院午休时,忽然听见此处传来轰然巨响,忙派人来查看,那人回禀说是原来失窃的物品都被丢在这里了,我便急匆匆赶过来,又派人去请二位公子了。至于……至于这院落嘛,自本州上任以来一直是闲置着的,前任知州拿它来干点什么,本州也不知情。”提到院子的用处时,胖子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语焉不详地道。
官府这淌水绝不是清澈见底的清泉,想起方才所见的地洞里的森森白骨,楚策也就大概明白了这个院子是用来干嘛的,多半是被用用来关押或处决一些见不得光的人,他便也不再多问,瞥见地上有零碎散落的黑色粉末,蹲下身用手指捏了一撮起来凑到鼻尖嗅了嗅。周光璟也蹲下来凑到他身旁,跟着闻了闻,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了然。
楚策站起身对胖子知州拱手道:“知州大人,若草民猜得不错,这些东西,梁上君并未带走过,而是一直藏在此处。”
胖子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他一直藏在这个院子里?”
“正是,如大人所说,这些物件太多繁多,一个人搬不过来,多人搬运又难免被人所发现,于是他们特意挑了衙门这间偏僻闲置的院落,挖了坑埋藏在里面,等时机一到,再用少量火药炸开,引人发现,即可物归原主。”楚策道。
胖子皱眉道:“可死物能埋,活物又要如何藏?那老黄狗和老刘头的孙女可都还是活生生的。”
楚策道:“黄狗与那姑娘,应该是养在别处的,等到炸开地洞之后,将人一丢,再自行离开便是。先前我师弟询问那姑娘她的糖葫芦从何而来,她答是一个大哥哥给她买的,想来梁上君待她还不错。”
胖子知州冷哼道:“痴儿心性,岂能当真。”转而又对楚策道:“楚公子,失窃之物既已被追回,对上那贼便再无后顾之忧,今晚你务必将他拿下!”
周光璟听着只觉得他的用词好笑,什么叫“追回”?分明是人家大发善心地“归还”好吗?先前还对楚策恭恭敬敬的,东西一回来,乌纱帽保住了,便开始摆官架子了,当真是拆得一手好桥。他正想开口讽刺几句,但转念想到楚天山庄毕竟就建在邻城,与他闹翻总归不好,只得自己冷笑几声作罢。
楚策不卑不亢地道:“大人请恕在下无能,不敢保证一定能捉住梁上君,只能尽力一试罢了。”
胖子知州不耐地道:“怎的连抓个贼都办不到?”
楚策面不改色:“若大人觉得在下无能,在下不敢多言,自会即刻离去。”
听他要走,胖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连忙又重新笑起来:“楚公子这是什么话,你在暨城为难之际前来相救,是仗义之举,事成与否,都该大大嘉奖!”
“大人过誉,嘉奖是不必了,邪魔歪道,本就人人得而诛之。”话刚出口,楚策整个人便是一僵,不动声色地转眼看了看周光璟,见他脸色如常,方才放下心来接着道:“在下另有要事在身,不论成功与否,都只能试今晚这一次,明日一早便要动身离开,多谢大人款待一场,先行在此向大人告辞了。”说完不待胖子开口,牵了周光璟便向院外走去。
拉拉扯扯地走出老远,周光璟才说:“那胖子看起来不像是个肚量大的主儿,你就这么走了,不怕他记恨你?”
楚策道:“我楚天山庄还不至于惧怕一介小小州官的记恨。”
这话听起来略显狂妄,但却是一句大实话,楚天山庄根基深厚,是现在江湖正道中流砥柱中最粗最壮的那根,庄主和武林盟主关系铁得不行,小庄主又是后起之秀中颇耀眼的那颗明星,虽平日行事低调不争虚名,却已是实际上的“天下第一庄”。
忽然意识到身边此人的大腿如此粗壮,周光璟立即贴上去讨好地笑着:“对对,那是自然,您可是楚天山庄的大少爷!您用得着怕他一个州官?”下巴搁上楚策的肩膀,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倒是你师哥我,不过是个替人卖命的打手,前途渺茫,保不齐哪天就被一脚踢开,到那时,你可得供我一碗饭吃。”
楚策道:“拂雪阁会供不起你一碗饭?”
周光璟咂嘴道:“那你是不知道那个混蛋阁主有多抠门了,别说等以后我年老色衰手脚瘫痪的时候,就现在,我还算是他得力干将吧?发钱都得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数过来,生怕多给我一文钱拂雪阁就要倒闭了。对我都这样,对别人更不用说了,只恨不能规定每碗饭只能放多少多少米……总之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就对百里大方点,但谁叫人家能卖药赚钱呢……”楚策波澜不惊地望着前方,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周光璟的碎碎念,他心中不悦,伸手扯了扯他的耳垂:“阿策,你有没有在听师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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