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合听言鼻头一酸,道:“我知道。”说罢又向观韬道:“可不准负了小梅。”
观韬揽过寻梅的肩头道:“放心。”
寻梅擦了擦眼睛,道:“谷安杰。”
君合愣了愣:“什么?”
寻梅吸了吸鼻子:“我本名谷安杰,说是兄弟,却连大名都未曾说与你过。”
君合轻轻笑了笑,道:“周公祺。”
寻梅脸色一变,重复道:“周……公……?”这个周姓,这个公字,他不得不讶异起来。
君合苦笑道:“个中内情有机会再说罢,时间紧迫,我先告辞了。”说罢拱一拱手,径自去了。
彭太医正因方才之事惴惴难安,忽听得一阵脚步声,又见君合进来,忙上前道:“公公可还有什么吩咐?”
君合将衣物交予彭太医,道:“又有了变故,病逝的计划不能了,这些衣物烦劳大人给替身换上罢。”
彭太医接过后满脸惊恐神色,道:“这……这……”
君合道:“歆玉宫后头的水井,若尸体投进去,自会泡的面目全非,且若泡的久了,连亡故时辰也难推算,纵然皇上疑心再令旁的仵作查也不会轻易识破的。”
“可是……可是……”
“谷公子因知自己时日无多,一时想不开投井自尽,这也非大人的过失,况谷公子在歆玉宫中也无服侍的人,大人这病情也只能说与他自己听,病人自寻短见,大人何辜?”
“可……”
“大人放心,奴才明日过后便到康乾宫当差,自会帮大人说话。”
听到这里,彭太医在难掩震惊神色,道:“公公不是庆宁宫的吗?”
君合勉力笑笑,道:“奴才有本事从庆宁宫道康乾宫去,大人还不信奴才能帮您开脱这本就可有可无的罪名吗?”
彭太医听言连忙行礼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君合扶住彭太医道:“此事本就是大人劳心费力,不落好倒也罢了,若还吃瓜落可真没道理了。旁的话也没了,大人此事若还需帮忙只派人到庆宁宫去——哦明日之后便是到康乾宫去,奴才柳君合。”说罢回了一礼。
彭太医连声应着,两人也再无多的话,君合便赶着又回庆宁宫去了。
此刻已是三更天,庆宁宫中却无一人安眠,和太医在寝殿中为程容华艾灸催产,艾叶灼烧后的气味伴着烟雾在殿中蒸腾氤氲,原已是深秋的气候,殿内人却因着热雾熏得满头大汗。
程容华闭目躺在床上,眉头微蹙,汗水顺着皮肤发梢一点点浸湿床被枕头,琼烟指挥着宫人换水投布给程容华擦汗,又安排人在小厨房熬着参汤,纵然每个人都神色紧张,却是一声烦乱的声响也无,若非殿内灯火通明,宫外的人只会当这里一片寂静都该是睡着的。
君合回至宫中,在外头候着的宫人不免都看了他一眼,而后便都仍只低着头待命,黄兴为转了转眼珠,也没敢开口乱问。
他快步行至殿上,看了看殿中人神色,琼烟远远地看了看他,点了一点头,君合也回应着点点头,便转身到门外候着去了。
一夜无话,宫中诸人有条不紊的侍候着,和太医神色也是从容不迫,个个虽心中有些忐忑,但见此情形也觉得不会出什么岔子,皆提着心万分谨慎的听着琼烟与黄兴为的调配。
天色渐亮,黄兴为忙吩咐人备轿的备轿、请稳婆的请稳婆,自有宫人装模作样地拣了程容华日用器物衣裳一一装起来准备出发,君合又叫了几个小太监去镜湖边上寻圆滑的鹅卵石,以备扔在徐容华宫门口备查。
时近辰时,程容华神色渐渐开始异样,眉头深锁,唇色发白,汗如雨下,抓着被子的手渐渐透出青筋,琼烟上前握住却又十分虚弱无力,忙问道:“和太医?可是要生了?”
和太医抚上程容华的脉,凝神片刻,道:“先给小主灌一碗参汤。”
琼烟忙吩咐人到小厨房取来参汤,扶着程容华喝下,又给她擦一擦汗,和太医又燃了几只艾柱,闷头熏烤着穴位。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和太医切了切脉,俯首唤道:“小主?小主?”
程容华蹙着眉缓缓张开眼看向和太医,和太医拱手道:“微臣的工夫已做得,后面就要交给稳婆了。”
程容华点了点头,虚弱道:“有劳大人,过会儿还要差人道太医院中去请。”
和太医颔首道:“自然。”
程容华扭头看向琼烟,琼烟忙道,“奴婢这就带人出发。”
程容华嘱咐道:“从容些……莫教人看出来。”
琼烟连连点头,程容华又道:“这屋中艾叶味太重,恐怕露出破绽,通一通风罢……”
和太医忙道:“小主临盆,不能受风。”
琼烟道:“我叫人点上熏香,再多备上几盆热水,拿水汽也可盖一盖。”
程容华点点头,忽然皱眉呻|吟一声,紧握住了琼烟的手,琼烟慌忙道:“和太医?这可是不好?”
和太医道:“时辰到了,姑姑快些去罢,莫耽搁。”
程容华连忙松开琼烟的手,抓着被子道:“去罢……切记……莫慌张……”
未知程容华能否顺利生产,且看下回:抱屈衔冤羽然受诬,神机妙算庆宁产子。
☆、抱屈衔冤羽然受诬,神机妙算庆宁产子
“启禀皇上,我家小主动了胎气,此刻正在庆宁宫中,怕是要早产了!”君合跪在御书房的地上急急地说着。
皇帝听了,猛然放下手中的书简,起身道:“好好的怎会动了胎气?”
君合忙道:“昨日夜里兰妃娘娘来了庆宁宫,说皇后娘娘下了懿旨,叫小主道秋怡宫去待产,小主本想着身子沉重不便行动,想请皇后娘娘收回成命,可是皇后娘娘说了要在庆宁宫中做法事,小主身子正弱,胆子也不免小了,今日一早便乘了轿撵往秋怡宫去。怎料才走到羽然宫门口,抬轿的奴才们全都跌了,小主在轿子里也不免吓了一跳,便觉得不好,奴才们不敢怠慢,赶紧先回了宫,又请了和太医。和太医说是动了胎气,要早产了,已派人请了稳婆,奴才便来回禀皇上了,请皇上去看一看罢!”
皇帝听了这一通的话,烦躁的上前踹了一脚君合的肩,怒道:“蠢材!连个轿子也不会抬!”
君合挨了这一脚,仰面朝后倒去,正对上皇帝的目光。
皇帝微微一怔,君合看在眼里,心中想道:果真薄情,恐怕早忘了庆宁宫还有个与你那四弟相像的小太监了罢!
想毕,君合忙又匍匐着跪下,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也纳了闷,不知大伙怎的都跌了,留神看了一眼,却见石子路上好些个极圆极滑溜的鹅卵石,按说这些石头原是改铺在镜湖那边的,这么想着是运石的偶然掉落的也未可知……”
皇帝听罢喘着粗气,一言不发,君合纵然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色,但也知他定是对徐容华起了疑心,忙又道:“但是这终究是奴才们的过失,只是小主而今正在分娩,且请皇上去看看罢!”
正说着,皇后身边的太监也来至殿门口,回禀说程容华早产,请皇帝过去。
皇帝踌躇片刻,一甩袖子,迈步而去,君合连忙起身跟在后头。
及至庆宁宫门口,却见忽喇喇从宫中走出来一众妃嫔,见了皇帝连忙纷纷行礼问安,皇帝蹙眉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打头的秦婕妤回道:“臣妾们听问程容华临盆,都放心不下想来看看,可是来的人太多了,皇后娘娘说碍事,叫臣妾们都回宫去等消息,只留了兰妃娘娘和徐容华与殷婕妤在里头。”
皇帝一听“徐容华”三个字,面色愈发阴沉,秦婕妤连忙也住了口,众人又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君合跟着皇帝进了庆宁宫宫中,一进殿门,殿中人纷纷起身行礼,君合抬眼,见皇后也正看向他,眼中却读不出什么情绪,便低了头,立在门口。
皇帝行至殿中正位坐下,向和太医问道:“斓儿如何?”
兰妃一听此称呼,不免微微勾了勾唇角,轻轻抬眼看向殷婕妤,殷婕妤亦缓缓点了点头,皇后与徐容华却脸色有些发白。
和太医上前回道:“回皇上,小主月份已近,因动了胎气早产,本无甚大碍,只是现下看来有些难产的迹象,微臣已经着人煎了药,能否顺利,还需看小主自己了。”
君合听了心中一惊,也不知是真的难产还是和太医为了唬皇帝而扯的谎,听着程容华隐隐传来的痛苦的呻|吟,不免提起了心。
皇帝面色不善,挥了挥手,眼瞅着地上,缄默不语。
空气中似乎淡淡的弥散着血腥的气息,帝后不开口,兰妃几人也都只低着头不敢言声,秋风卷着落叶在院中打着旋儿,微微的将寒意拂进殿中,殿中人个个紧咬牙关,生怕一时松懈便有牙齿打颤的声音泄露出来。
“我昨日便说了。”皇帝终于开口道,“已近临产之日,做什么偏要这时候挪到秋怡宫去!”
他的声音含着怒气,未曾拔高音量,却已唬得人冷汗直流。
皇后起身道:“此事是臣妾疏忽……概因宫中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