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同心中一阵抽痛,抬头去看君合的脸,却见他眼眶泛红,嘴唇也因自己的粗暴亲吻而微微红肿着。君合吸了吸鼻子,道:“公子,您对君合的恩情,君合无以为报,只是公子若真的想要君合这副身子,君合怕是不能从命。”
天同怒火中烧,一把掐住君合的脖子,咬牙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想要的,你敢不给?你以为你能?!”
君合面色酱紫,头晕目眩,却也不做挣扎,只强忍着看着天同,同他这几日受的苦相较,天同这点力气毕竟算不得什么。天同与君合四目相接,最终缓缓地松开手,他翻身下床,理了理衣裳,转头对正在将睡袍扣起的君合道:“我以为,你曾说当牛做马也要回报我的。”
君合无言,当牛做马他毫无怨言,但是此事……
“你不肯委身于我,是因为炜衡罢?”
君合目光一滞,缓缓道:“不是。”
“撒谎。”
天同踱步道桌边坐下,道:“几日前,炜衡慌慌张张的跑去沁柳宫寻我,说你不见了踪影,求我帮忙寻你。我见他神色凄惶,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还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已猜出了一半。他对你心怀不轨我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你当真为了他背叛我!”
君合见话说至此,也不必隐瞒,便道:“回公子的话,君合与炜衡确实两情相悦——”话未说完,却见一道白光闪过,君合连忙将头一侧,只见一只茶杯从眼前飞过,砸在墙上碎成了七八瓣。
“两情相悦?!你不想想你们是什么身份,有脸说出这种话!”
君合低头道:“那君合无话可说了。”
天同起身上前两步,捏着君合的下巴,瞪着他的眼睛道:“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入宫之前我同你说过什么话?”
君合被这么一问,一时有些晃神,天同冷笑道:“记不清了就好好想想,在这里好生养着,你不是想回宫吗?我会带你回去的。回沁柳宫。”说罢将袖一甩,甩门而去。
君合怔怔的坐于床上,才猛然想起,当日天同说的话是:“你若因他负了我,来日我必让你们两个生不如死!”
天同去后,君合便在这间厢房中住下,每日有人伺候洗漱、用膳、上药、就寝。君合旁敲侧击的问了侍女一些话,各各却都是三缄其口,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如是又过了数日,君合身上的伤也渐渐痊愈,淤青红肿之处自是消散,手腕脚腕处也逐渐恢复,曾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地方也慢慢结了痂,只剩新肉长出时的刺痒感,唯有指甲还尚需时日才能长好。
这日入夜,君合用过晚饭、上过药,正准备就寝,忽听一阵叩门声,起身看时,却是建元王走了进来。
君合犹豫片刻,还是翻身下床行了一礼,建元王笑吟吟的坐于桌旁,君合便立在对面静候。
良久,建元王开口道:“恢复得如何了?”
君合拱手道:“托王爷的福。”
建元王微微一笑,道:“每回与你相见,你都让我刮目相看,而今连驸马爷也特意跑来跟我要你,你实在令我好奇,究竟是个什么人?”
君合淡淡道:“奴才不过是个没用的细作,现已被王爷拘了来,连细作也没得做了,恐怕是要死在王爷手里,便是王爷慈悲,放我出去,也时日无多了。”
建元王笑道:“你倒明白。”
君合道:“自然明白,一条贱命罢了。”
建元王沉吟片刻,道:“你可知我当日为何去歆玉宫?”
君合道:“是去拿谷公子和观韬的。”
建元王挑眉:“你如何得知?”
君合道:“在这里整日无所事事,只能琢磨琢磨这些,想一想,便想通了。”
“你且说来。”
“王爷也说了,是奴才主动送上的一份大礼,显然奴才并非王爷的目标。而王爷带了那许多的侍卫前去,显然是明知炜衡在里头的。”
建元王又笑道:“那你说,我又为何要拿他们?”
“是为了要挟谷公子,要他为王爷做事。”
建元王嘴角一抽,道:“你果然精明。”
“不敢。只是王爷此前处心积虑想把奴才安插到皇上身边,但是却被奴才与炜衡僵持,不得不放弃奴才这枚棋子,转而拾起了谷公子。”
建元王笑了笑,道:“没错。可惜啊,怪只怪你管不住自己的小兄弟,把你出卖了。”
君合淡淡道:“可是王爷将奴才拘来这一着却是走错了。奴才未净过身,王爷现在明知了这一点,反而不可能再将奴才送去皇上身边了。而这数日把奴才拘在这里,也不能再送回庆宁宫去了。因而王爷虽然拿着我,却没个用处。”
“哦?”建元王轻蔑一笑,道:“你就想到这里而已?”
君合沉默片刻,道:“是。”
建元王摇头道:“才说你令我刮目相看,就让我失望了。”建元王起身缓缓踱步道:“比起要不要送回宫中去,我现在更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与公诚生的如此相像,金杜不可能不知,却只把你放在后宫当太监,结果又未给你净身,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连你自己的身份都不告诉?”
君合心中一动,道:“王爷若想知道,可否先告诉奴才一件事?”
建元王转头看向君合。
君合行了一礼,问道:“这位公诚,究竟是谁?”
建元王听言大笑两声,道:“也是,这事已过去快二十年了,你便是想查也难查得。”他将折扇展开,轻摇了一会儿,道:“也罢,告诉你也无妨,左右你还能泄露给谁去?”说罢又坐于桌旁,道:“公诚,是我四哥。”
君合如被一道惊雷击中,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建元王悠然道:“没错,皇上当年还是三皇子的时候与四皇子有过一段不伦之情,不过皇上为了皇位,将四皇子除掉了,连同他的胞弟十一皇子还有他们的生母孙贵妃一并设计处死,死后还被贬为了庶人,不得入葬皇陵,孙家上下也被抄捡,男子充军女子为奴,所有知道此事的都讳莫如深,再没人敢提起公诚的名字。”
“孙贵妃……”君合低声重复道。
“怎么?”建元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你知道孙贵妃?”
君合道:“不知,二十年前,奴才尚未出生,如何得知。”
建元王道:“那你可知自己有什么姓孙的亲戚?”
君合苦笑道:“王爷已经是第三个问奴才这话的人了——”第三个?君合忙问道:“谷公子莫非……?”
建元王笑道:“正是,谷寻梅的母亲正是孙贵妃的胞妹。”
君合大惊道:“可是孙家不是……?”
建元王道:“当年孙贵妃被陷害,孙家自知难保,皆各寻生路,他的父母为了保他一条命,便将他送去了梨园之中。可惜啊,他生的风流多姿难自弃,在梨园之中怎能不成角?我不过略略一查,便得知了他的身世,付了大价钱将他买下来送进了歆玉宫,皇上果然情难自禁,沉沦不拔。”
“王爷……”君合咬牙道,“好手段。”
“怎的?”建元王笑道,“你为他不平?”
君合冷笑道:“在王爷眼中,我们这些,自然都不算人的。”
建元王大笑两声:“是。”
君合默然。
建元王又道:“可是你比起谷寻梅,与我四哥更相像,当日在安华宫我初见你便吃了一惊,也就对你立时起了疑心,而今看来果然没有疑错。”
君合道:“就算王爷不信,奴才也只有一句话,奴才确实不知自己的身世如何。”话刚说完,君合忽想起左肩胎记之事,思量着要不要提一提,但转念一想,此事已问过寻梅,他是孙家人尚不知,建元王又如何得知,便作罢了。
建元王浅笑道:“无论你是真的不知,还是装作不知,在我弄明白之前,你是不能离了这里了。”
君合道:“那奴才还要多谢王爷款待了。”
建元王笑道:“何必客气,将来自有你回报之处。”
自那日后,建元王也未再来,君合身上的伤一日日康复,不知不觉已过了月余,指甲也都重新长了出来,竟完全看不出曾遭受折磨的痕迹。君合身体恢复,便时常在王府中走动,虽时刻有仆人侍女跟着,却也并不阻止他往来。
不消数日,君合便将建元王府上下转了一遍,却发现这偌大的王府无数的仆从,竟只有建元王一个主子,莫说王妃,连一房小妾也无,君合纳罕,建元王而今也是而立之年了,纵然自己不想娶亲,难道皇上太妃也不管他?因又想到公诚之事,又不免怀疑建元王也好男风,只是便是如此,也该有个小倌男宠才是,如此实在让人奇怪。
天气已渐渐入秋,君合被困在建元王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中挂记炜衡,也不知他在宫中境况如何,每每无事可做只得在王府中游荡,眼中却暗暗留意着可以逃脱的线路,这日正在闲逛,忽听身后一声“君合?!”,他回头看时,不知是谁,且看下回:辗转周折再逢故人,颠沛流离又至新处。
☆、辗转周折再逢故人,颠沛流离又至新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