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别再说了,您管好送货的事,不要胡思乱想,您走吧,我要休息了!”平野下了逐客令,不想再和对方废话。
六爷出了一头冷汗,还得陪着笑脸道:“是,我回去了,您交代的事我一定办好。”但他真的不甘心啊,十几年了他忙里忙外的奔波为的可不光是钱,更多的还是对长生不老的渴望!
待客人走后,平野幸志才脱下白大褂走进了后院的实验室,他打开实验室里的灯,视线望向角落里带保险锁的白色铁皮柜子,他走过去转动密码锁,将柜门打开来,里面竟然是一个冷藏柜,在柜子中保存着十几瓶血样,他一一转动玻璃试管小心的观察着颜色,并从中间挑选了一瓶拿到了显微镜下。
平野将一滴血放到载玻片下,用右眼仔细观察,在显微镜之下这瓶血样的血细胞活力明显降低,很多细胞处于半眠状态几乎一动不动,看来这些样本的质量已经下降到最低点,到了非换不可的地步,得尽快让新货抵达天津。
老六离开诊所后,鲁三也顺原路返回了,到家之后女儿已经入睡,他轻手轻脚的关好孩子的房门来到了客厅,点了旱烟,边琢磨边抽了起来。
老六这事他是铁定不能做了,虽然他没能完全理解对方和日本医生所谓何事,但必定是伤天害理的买卖,虽然他只是个人人得尔诛之的土匪,却也不能为了钱做丧尽天良的事,8万银元就此别过,他鲁三还是靠刀口舔血来讨生活吧!
“老爷,外面有人找您!”嬷嬷打着哈欠走了进来,想来是被院门外的叩门声吵醒了。
“您回去歇着吧,我见客去。”他说罢就大步走出屋,来到大门前,开门一看才发现来者正是那天偶遇的贝勒府仆从。
“小兄弟,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没事人家是不会特意上门的,他看出了冯邺眼中的惶恐。
小邺子礼貌的鞠躬,低声说道:“我知道您是个有本身的人,小弟今日来是有事相求。”来之前他已经反反复复想了很多遍,可眼前能帮自己的人恐怕就只有这个陌生的外来人了,他大概打听了鲁三的背景,知道对方不是本地人,正适合帮自己办事,为了查清楚父亲的下落,他宁可将这些年来存下的钱全都交给鲁三。
他笑笑:“先进屋说话吧!”
两人进了北屋,鲁三便给冯邺泡了杯花茶,打算坐下来聊聊,他猜不透这个人,且来听听对方的说法。
“小弟姓冯,名邺,多年前住在冯村,十三年前的秋天我父亲被一伙人拉去卖血,之后就再没回来,我父亲走的那天晚上,村里遇到了土匪,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被杀死了,我想请大哥帮我查查父亲的下落,如果您答应我愿意把所有的积蓄用来当您的酬劳。”冯邺知道这个男人是靠枪吃饭的,因为此前在皇宫的时候,他经常和皇上的护卫队打交道,那些护卫的气质和此人颇为类似,身上也有很浓的火药味。
鲁三听了这番话显得十分平静,他端起茶杯喝茶,随后才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我能帮你?”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他的身份一般人是不清楚的。
“我知道您是练家子,您身上有火药的味儿,我以前经常和当兵的在一起,熟悉他们身上的味道,所以我猜您能帮我,再说现在我也没有其他能拜托的人了!”他以前只不过是个御膳房的太监,根本没有通天的本事,这也算是有病乱投医了。
鲁三低头又问:“你向谁打听的我?”
“街坊四邻说您是关外买卖人,只有冬天才回北平住,恕小弟直言,您并不是普通的买卖人......我猜,您大概是走镖的。”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规矩的坐着,但眼神毫不避讳,活了二十来年,他是头一次为自己的事儿据以力争。
三爷爽朗的笑了,说他是走镖的到也不足为过。
“任何事情都要弄清楚原委,我才知道能不能帮你办,如果我能办,再来谈也不晚。”
冯邺一听这话,立刻高兴起来,继而说道:“只是我这事可能很麻烦,当年我记得来带走村里男人和父亲的就是住在北平的混混儿严四,他在地头儿上颇有些势力,而和他来往的六爷也和这件事有关。”
鲁三一听他提到老六心里就有底儿了,大概冯村的事也和那个日本诊所脱不开关系,这更让他好奇起来。
“小兄弟,且不说严四这泼皮,单说六爷就是个能让你死无藏身之地的人物,你惹上了自己弄不了的事......不管我答应不答应帮你,以后都不能再和其他人讲起,这可是为了你好。”
小邺子心领神会的点头:“此前也曾听说过六爷的名号,黑道白道,甚至是洋人那里也有面子的人物,大哥的话我谨记在心!”
鲁三赞许的说道:“你定是经历过许多劫难,但眼下的年景如此,家家都有难言的苦楚,有些事不要太过放在心上,日子还得过!”同样是从小没有亲人的他完全能理解冯邺的心情,但往昔的事已然过去,关键是怎么在这艰难的世道活下去,还得尽量活得好些。
☆、痴心妄想
礼拜六下了班,二贝勒爷便应邀前往利顺德大饭店同周君誉一起喝咖啡,酒店是维多利亚风格,西洋的木质家具雍容华贵,让人仿佛置身异国,随处可见的外籍人士更让这里显得十分特别,反倒是中国客人看起来有些不协调了,虽然酒店还在扩建中,客人们却不受影响依然蜂拥而至。
他们坐在大厅角落里喝着咖啡,品尝黑森林蛋糕,聊了一些过去的往事,最后还是绕到载劼最不想提的隐私上来了。
周旅长望着贝勒意味深长的笑着问:“你妻子漂亮吗”
“还好,你呢,有几个孩子了?”他并不喜欢谈论这个话题,自己和华容是父母指婚,在结婚之前根本没有任何的交集,就连彼此的脸都没见过,所以每当有人问这种问题,他都会本能的反感。
“我还没成亲,经常要上战场,没工夫,有时候随便找个女人睡一晚,参了军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过的。”比起自己,他到是更操心妹妹的终身大事,毕竟姑娘家的青春没几年,他这个做哥哥的一定要给妹妹挑选一个好夫婿。
“原来如此。”他没想到小君会是晚婚的人,不过现在是文明社会了,并不提倡人们早结婚,他也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建议,要是大部分人都能晚婚晚育贫困的人兴许就能少一些,年轻人要更加努力做事,积累财富,成家待到后来也不晚。
“虽然现在民国了,可你们这些旗人还活在过去的影子里,实在是没必要,但你能走出来,到梁总经理这工作我觉得是件大好事。”他很欣慰,或许以前他看低了对方,总觉得人家一样是败家子。
贵公子苦笑着:“这次能来票行做事,主要是因为我弟弟载鸿,是他非拉我来的,如果不是他,我可能还每天躲在家里看书呢。”妻子善于持家,他们平常生活又不扑张浪费,就算再过五六年也没什么问题,但再长时间恐怕就得卖掉家里的古玩了,那他就真的成了败家子。
“既然你暂时住在天津,那咱们便有更多时间走动了,我刚在附近买了房子,是西洋式的,不如你住我那儿得了,你们洋行的宿舍哪儿比得上我家,我给你准备席梦思,每天让佣人伺候你。”他当年说过让二贝勒跟自己的,如今他们的缘分又来了,他怎能放过机会?
载劼锁紧眉头,不悦的问:“我住你那算什么?”他们非亲非故的,干嘛要住一起。
“你忘了我当年说过的话?我要你和我在一起啊,还能怎么样,咱两谁都不傻!”虽然他阅人无数,但还是第一次遇到二贝勒这样的,物以稀为贵么,他要是把大好机会让给别人不真成傻子了?
贝勒爷白了他一眼,随后冷漠的说:“你怎么这方面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我这不叫没长进,而是专情!”他使劲往脸上贴金,但话可不是假的,自己从未忘记过眼前的佳人。
“你找错对象了!”他不应该被任何人列入选择范围,因为他不属于两边的任何一个阵营,而是夹在缝隙中,在缝隙里生存的人没有任何权利,只有被动的接受。
“哈~看来你的爱好转移到女人身上了,在外面几个相好的?”周君誉有种挫败感,他原以为贵公子的兴趣应该在男人那边,没想到时隔多年还是选择了温柔可心的娘们儿,虽然他也爱女人,但依然是忘不了特殊的贝勒爷。
“没有,我的爱好不在那些俗事上。”更多的时间他是用在看书写字上,过着闭门不出的生活,偶尔也会去外面散散心,听听戏,但不喜欢和他人交往,从小他就是这样的,对面的人搬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能推心置腹的朋友了。
“这倒是像你说的话,人活着不就得享受吗,难道你认为读书就是人间最大的享受?”他从小就不爱念书,所以最后逃离了学堂参军,这个决定原本家里所有人都反对,因为他毕竟是周家唯一的儿子,承担着延续香火的责任。
贵公子放下咖啡杯,轻声答道:“我没其他的爱好,也不喜欢接触那么多人。”人多的地方会让他不自在,更多的则是无聊,人最难的便是把无聊变成乐子,身在其中,载鸿就特别能拿捏分寸,大哥载琦也比他强,溜须拍马的工夫一流,现在每天往皇上那里跑,还想着“复辟”的大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