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上药,没有好好包扎,他是不想要这只手了吗?
合欢一整天没合眼,手上的伤又入骨,筋疲力尽的他几乎快没有站着的力气,眼睛也沉重得睁不开,眼前忽明忽暗,模糊不清。
好像满目尽是血的红,地上、墙上、柱上,那些人的脸上、衣服上,还有那画屏牡丹上,全是血,到处到处,都是血。
唯有他,一身墨绿纹饰长袍,站在这血色之上,青丝未绾,白玉雕颜,不染瑕垢。
为什么,这个人看起来,那么陌生……
那么……高高在上……
对了,他是七王爷,是封仪王,当然高高在上……
合欢看着那十多个还在不断发抖的下人,低垂了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伏沉不明白,为什么看到这个人苍白的脸,自己会难受得这么厉害。他想看一看他的手怎么样了,想问他为什么不让人包扎。
伏沉向他走了一步……
几乎是同时,下意识地,对方退后了一步。
再欲向前的脚步生生停下。
合欢眼帘未抬,屈膝跪下,头叩地面,声音虚弱却坚定:
“求王爷开恩。”
伏沉瞳中一紧,全身如同被施了咒一般无法动弹。
“——你,叫我什么?”
合欢身体又低了些许,道:“求王爷开恩。”
好——
很好。
“我若不开恩呢?柳公子又怎样?”
“自是不能怎样,”合欢依旧以首叩地,“只是这件事因我而起,合欢一命难偿。”
——如果,这个人死了。四肢冰凉,眼眸长掩。
伏沉发现自己无法接受这种也是会发生的情况。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合欢慢慢直起了身体,语气中再无先前的柔和:“那便劳烦王爷动手了。”
不到半日的时间,花田中的执手相与并肩赏景,不顾他人目光的共驾一马,赠花后的厮鬓,现在就已成了荒凉的记忆。
即使恨他骗自己,恨他选择了丹羡,恨到无以复加,但只要心中还剩下一丝情衷,他就下不去手。
伏沉走到长桌前,拿起最后一把短刀,对合欢道:“你且看着,看你够偿多少条命。”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再清楚不过。
合欢目无波澜地注视着伏沉的举动,心念已定。
伏沉手指扣住刀柄,姿态娴熟。
合欢身后是十几个吓得心跳快要停止的下人。
刀刃转了一个角度,寒光扫过每个人的面孔,他手腕轻动,却在刀在脱离指尖的一瞬,改变了方向。
有温热红猩的液体溅在合欢的侧脸。
他不知伏沉这一刀杀了多少人。
短刀打在朱红色的长柱上,又弹回伏沉手中。
合欢闭上早已疲惫不堪的眼睛,朝伏沉仰起了下颌,将脖颈完全露出,等着那把沾了血的刀刃也划过自己的喉咙。
这个姿势……
伏沉垂下的手轻握了一下。
……同当日自己给他画眉时一模一样。
他就那么确定自己不会留情,确定到,不肯回头看一眼身后。
伏沉不知,合欢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强撑着不让身体倒下,只感受到脸上那滴血的温度。
耳鸣声越来越大,他几乎听不到周围的任何声音。
所以,他没听到有什么东西从房梁上掉下来,也没有听到身后的十几个人一同跪下后喊的那声“谢王爷不杀之恩”。
那把偏离了方向的短刀只飞向了梁上的一只蝙蝠。
合欢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微仰的下巴在伏沉眼中,如昭示着不妥协。
“起来。”他道。
可除了尖锐的耳鸣,合欢什么也听不到,此时他也根本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伏沉发现了他的异常,心跳乱了一拍。
“柳……”他停顿了一下,“……合欢?”
合欢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想着,怎么……还没动手。
他的身体软软地倒下去的时候,掉进了一个不算温暖但十分结实的怀抱。
没有人见过伏沉如此紧张的样子。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怀中的人,稳稳扶住对方受伤的那只手,以免被磕碰到。
太瘦了……那么高的个子,怎么这么轻。
伏沉抱着合欢进了华仪后院一间宽敞温暖的屋子。
门上镂空雕花,金水灌注。
对戏子来说,手是很重要的。
合欢的手生得很好看,修长的指骨上紧致地包覆着白皙的皮肤,指甲圆润透亮,透出淡淡的粉。
伏沉将合欢手上的布一圈圈慢慢拆开,最后一圈时,伏沉松了口气,还好是丝绸碎料,才没有黏到伤口上。
掌心一道细而深的刀痕,向外翻出的红色血肉在这样一双手上显得格外狰狞。
婢女端来一盆热水,看伏沉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合欢手上的血迹。
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合欢的手指稍微动一下,伏沉手上的动作就会比之前更轻更慢。
这个男人仿佛有着无尽的耐心。
可他的脸上至始至终都没有表情,没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
伏沉给他上好药,又在伤口包扎之前,在自己手上试了试松紧,才给他缠上。
当他做好这一切,已快五更天,天边微亮。
伏沉洗了手,对婢女吩咐道:“轮流看着,别让他的手乱动。”
他径直走出锁心闼,没有回头。
伏沉回到屋中,已经清淡的月光从支起的花窗中投下斑驳的花枝疏影,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长案后,月从背后映照着他的轮廓。
风将一片花瓣从窗外吹入,缓缓飘落到案上的砚中,沾染了墨色,在墨中轻轻荡着,漾开细小的波纹。
伏沉的目光落在那片花瓣上,很长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别扭得要死的七王爷
人家喊你王爷你就闹小脾气喊人家公子
☆、刀痕心痕自情痕
午时过后。
伏慈:“三哥,快点!”
三王爷:“小崽子,没见我年纪大了吗?”三王爷慢悠悠走着。
侍郎:“两位对退一步,退一步啊,别不愉快。”
丞相:“你说我们就这么去合不合适?”
尚书:“总不会不让进门吧?”
伏慈:“我之前又一次没拜帖就直接去了,进倒是进去了……”
三王爷:“……然后就被七弟丢出去了。”
众人:“我还是送了拜帖再去吧。”把人丢出来,确实像是伏沉干出来的事。
皇上:“有朕在,你们怕什么?难不成封仪王要把朕也一并丢出来不成?”
丞相:“可我们这么些人一起去打听人家的情慕之事,是不是……嗯……不太正经?”
伏慈:“怎么会?我们可是很正经地来打听七哥的绯事的!正经到连圣上都一起来了。”
“……”
三王爷皱眉看了伏慈一眼。
——这孩子太缺心眼。
封仪府。
“王爷,该用午膳了。”端着托盘的下人们发现清早送来的食饭菜没有动过的痕迹。
“嗯。”伏沉应了声。
下人们将东西一一摆好。
“……还没醒?”
“柳公子还在昏迷中。”
伏沉想了想,低声道:“该换药了。”下人们不知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下命令,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王爷!门外来了好多客人要见您!”
伏沉只知道三王爷和十四王爷送了拜帖今日要来,问道:“可是有我三哥和伏慈?”
“是,还有……”
“其他人让他们改日再来。”
“可是……王爷,恐怕不妥……来的还有皇上……”
伏沉低头扫了眼自己的长袍,发现底边有一片黑色的污印。
昨夜不小心沾到的血迹……
……该是合欢昏倒的时候,自己慌乱中染上的罢……
婢女见状连忙将干净的衣袍奉上。
“厅堂候着。”
合欢刚睁开眼,就听见婢女充满欣喜的声音。
“柳公子,您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想吃什么吗?”
一连串的问题,合欢有些缓不过神,他抬起自己的右手,试着动了动,只有小指有反应……大概是废了吧……
见合欢露出苦笑,婢女连忙道:“王爷说了,只要公子的手好好养着,按时上药,肯定会好的。公子您放心吧!王爷这么说一定不会错的。”
合欢见她那么高兴,也笑了笑,问:“怎么那么开心?”
婢女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激动了,低了头,道:“公子救了奴婢的命,就是奴婢的恩人。公子醒了,奴婢自然开心。”
“恩人?”合欢回想了昨日的情景,“我分明看到那把刀……”
“公子没有回头看吧,王爷只是杀了一只梁上的蝙蝠,”另一个婢女接过话,道:“公子该饿了吧?我去拿些吃的过来。”
“嗯……对了,伏沉呢?”
“王爷在招待客人,在厅堂呢。”
一群男人聊天,从国事到家事,再从家事聊到房事,是很自然的。
伏沉只是偶尔应两句,大部分时间都在听他们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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