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人间/千金求骨 (肚皮三层肉)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肚皮三层肉
- 入库:04.09
疤面人喘定,伸手去捧住陆云亭的脸,被汗水洗过的眼神和烛光一样柔和。
陆云亭将他的手拍开,一瘸一拐地下了床,捡起衣服自顾自穿起来。
第4章
疤面人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陆云亭穿好衣服转过身后,他便又敛了情绪,低头望着床。
陆云亭道:“把衣服穿好。”
疤面人拾起地上的衣服,缓缓穿戴整齐。陆云亭方才注意到他的衣衫极旧,灰扑扑的,几乎已经不能再穿。陆云亭道:“明早去给自己买套好点的装束。”
疤面人低声道:“是。”
静默了一会儿,陆云亭道:“去让小二上菜。”
钱袋放在桌上,疤面人取来拢入袖中,便出了门。陆云亭又倒了盏冷茶,挑了挑烛火,找出纸笔伏在桌上写字。
纸是洒金帛宣,沾的墨又带了一股异香。待疤面人推门进来之时,他已停笔,将纸折了折,放在烛火上烧。客房里顿时漫出一股熏熏然的墨香。
疤面人道:“这是邪术。”
陆云亭道:“邪术又如何?”
疤面人道:“以元阳之气来驱小鬼做事,终非正道,轻者入魔,重则折寿。”
陆云亭抬眼道:“你懂的倒不少。”
他烧尽了纸,拍了拍手。残灰扑簌簌地地落到桌上。陆云亭欲将金纸收拾起来,疤面人按住纸的另一角。
“少用邪术。”疤面人道,“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做。”
陆云亭笑了。
他唇角上挑,眉眼带笑,神情里却带了三分讥讽。他问:“当真?”
疤面人道:“你花二十两银子买了我。”
二十两银子,说少不能算少,但也决计不多。陆云亭悠悠问:“若别人买了你,你也会这样说?”
疤面人缓缓摇头:“没别人买我。”
他的一双眼眸极黑,这样低沉地不设防地瞧着陆云亭。陆云亭恍惚了一瞬,心道,他的眼睛倒是和脸完全不一样,也和师兄一样好看,只是师兄却从不会流露出这般眼神。
如此一想,之前那点的带刺的心思便淡了下去。说不出的苦涩的滋味又漫了上来,陆云亭移开目光道:“再过几日,我自然有事让你去做。”
疤面人问:“什么事?”
“杀一个人。”陆云亭道,“他害死我师兄,我要为师兄复仇。”
第5章
两碗清粥,一碟金钱肚,一小盘豆腐,上头撒着细碎的葱花。疤面人提箸布菜,陆云亭看了一眼,心道:“他倒是会叫菜。”
这恰好都是往日里他爱吃的东西。
虽是如此,疤面人将筷子给他,他懒洋洋吃了两口,便停了嘴。疤面人看向他,不知所以。陆云亭道:“你吃。”
疤面人摇头。
“不吃?”陆云亭道,“那便收了吧。”
疤面人静静地立着,肩膀塌了下去,似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陆云亭和衣上了床,对墙躺好。他的胸腹有一团火在烧,烧得胃里的食物翻涌,几欲吐出来。
疤面人问:“你可还好?”
他的嗓音嘶哑而破碎,陆云亭不想听,也不想应。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疤面人犹疑不决地按了按,随后向下摸索陆云亭的腕脉。
陆云亭转过来问:“你还懂医?”
疤面人道:“略知而已。”
陆云亭握住他的手腕,从自己的小臂上离开,放到小腹。
他的衣服仍然半干不干,贴在身上。瘦削的腹肉再往下,便是方才那抖抖索索射出阳精的孽根。疤面人的耳根红了,稍稍施力缩了一缩。陆云亭嗤地笑了一声,加大手劲儿,没让他撤手。
“方才肏得那么狠,现在又羞什么?”陆云亭懒洋洋道,“我的肚子里有一只蛊,它吃了你的精元,心满意足,所以就不让我吃别的东西了。”
疤面人讷讷问:“它在这儿?”
他贴着陆云亭的小腹,从肋骨下缘一寸寸按到腹股沟。他掌心温热,粗糙的掌纹不轻不重地贴在皮肤上,熨过去。陆云亭心道,蛊虫这么小,怎么可能摸得着。但疤面人的手法太好,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全身都放松了,如一只被顺着梳毛的惫懒的猫,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一梦,便回到了九叹峰。
第6章
当年的九叹不是现在这般光景。山高而峭,岩间生着青松。风吹雨打不动,唯有在下雪的时候,才被染成白头。山腰常年笼着云,从下向上望去,只有一条细细的石梯通向天上。他的师门便在云端。师父观潮老人唐苍木抱着刚学会走路的他,教他认景:“那是云。”
陆云亭咿咿呀呀地叫。
唐苍木又道:“那是亭子。”
陆云亭扁着嘴看了一眼,挣扎着要自己下来走。
唐苍木耐着性子教他:“你的名字便是云亭。来跟我念一遍,云,亭。”
陆云亭噫了一声,摇着头,怎么也不肯开口。唐苍木也黑了脸,把他的头扭过来对着亭子道:“你念不念。”
陆云亭吸了吸鼻子,哇地哭了出来,低下头带着哭腔黏黏糊糊口齿不清地喊:“师兄,我要师兄!”
当年的师兄也是一个小团子,圆扑扑粉嫩嫩,裹着厚衣服站在唐苍木的背后,脸颊冻得通红,神情举止却偏偏跟个小大人似的。陆云亭从唐苍木身上下来,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他接了接,却没接住,于是两只团子便一同往后倒,滚到了雪地里。
唐苍木拂袖而去:“胡闹。”
师兄蒋子骞道:“师父!”
蒋子骞待追上去,却被陆云亭一把扯住了袖子。小陆云亭坐在地上哭得一塌糊涂,双眼红红地望着师兄。师兄叹了口气,撸起袖子给他擦了擦脸。
陆云亭哭着哭着打了个嗝儿,然后又破涕笑了出来。
蒋子骞戳戳他的脑门道:“你真是胡闹。”
他一向胡闹,从小到大,都是九叹峰上的混世魔王。太阳起了又落,山花谢了再开;唯有这天地和岩间的松是不变的。他也以为自己的一生也大抵如是,却不想如今竟能流离至此。
下了山,才明白逢纷离世,怨思远逝的种种忧苦。
悲歌当泣,遥望不能归。
他满头大汗地醒来。
东方微微发白,远远的传来零星的鸡鸣和狗叫。桌上蜡烛扑地灭了,屋里昏惨惨几乎什么也看不见。陆云亭扑腾着下了床,抹黑收拾自己的行囊和什物。他一瘸一拐地走,又被椅子绊了一下,正要倒地的时候,疤面人扶住了他。
疤面人问:“何事?”
陆云亭眨了眨眼睛,转头见着了疤面人那双过于清亮的眼眸。“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还像是在梦里。他没有来地想,这回倒是扶住了。
想完之后,陆云亭便愣住了。他自嘲地笑笑,用力捏了捏自己的大腿。在这间屋子里的是疤面人,不是他的师兄。”
“往东去。”陆云亭道,“小鬼与我传来消息,我要杀的那人在东方。”
第7章
汝水一路向东,最终并入蒙湖。蒙湖一带多习武人士,有万刃谷,有霓霞楼,以及五湖四海无处不在的逍遥游门人。出了沽酒乡,陆云亭便租了一辆马车,让疤面人驾车前行。
他不爱乔装打扮。但九叹毁了多年,他若被仙门中人看见,必少不了麻烦。
如今正是初夏,天热,马车里又没有风。一路颠簸下来,陆云亭有些昏昏沉沉。于是到了人迹罕至的小路,他便揭了帘子,探头看看外面。
疤面人回头望他。
陆云亭一直没有说话,他也一路无言,大抵是自知声音实在难听。但哒哒的马蹄声又显得太单调,陆云亭忽道:“早晨走得太急,忘了帮你买套好点的衣服。”
疤面人道:“不必,费钱。”
陆云亭轻笑:“我出去寻仇,随从反而穿得这样不讲究,岂不是堕了我的威名。”
疤面人抿了抿嘴,切当是笑。
但这笑也实在是难看,让斑斑驳驳的刀疤全都扭曲了起来。陆云亭以手支颐看了一会儿,又悠悠道:“我忘了问,你又怎会流落到这种境地。”
疤面人沉声道:“被卖来沽酒乡。”
陆云亭道:“之前呢?”
疤面人又答:“还是被卖。”
“再之前呢?”陆云亭问,“你是不死活偶,怎么可能一做出来便被卖?哪有这般做亏本买卖的道理?”
他问得刻薄,无异于直戳疤面人的旧创。疤面人闭了闭眼,神情惨淡,反问:“你的师兄又是如何死的?”
陆云亭沉下脸道:“与你何干?”
疤面人低声说:“我是怎样到今天的,也与你无关。你买了我,我便为你所用,如此而已。”
陆云亭道:“我要你忠心无贰。”
疤面人道:“我怎会生贰心。”
陆云亭哼了一声。疤面人的叹息隐没在风里和马蹄声里。他喊了驾,提鞭抽马,驱车驶过一丛丛翠竹一簇簇草。过了半刻,他道:“我方才不该那样说你师兄。”
疤面人将语气放得又轻又柔。只有真正歉疚的人才会这样说话。陆云亭靠着车厢坐着,仰头盯着受潮的木顶,心中思绪万千,都觉得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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