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一脸茫然,着急抽她的衣角。
茅小飞死拽着不放。
一拉一扯之间,裂帛声响,一截藕臂暴露在空气里,婢女一跺脚,气得不行,眼泪汪汪地冲了出去。
茅小飞张着嘴,好半天才回过神,叹了口气,放着一桌子好菜,不吃白不吃,随手把布料丢地上。
小半盏茶功夫后,整个人就肚大如斗地躺倒在床,他是左翻右翻怎么也睡不着。也没人来找他算账,也没人搭理他。茅小飞起身看了看,门是锁着的,出不去。窗户上糊的也不是纸,是冰冷的琉璃,想戳个孔窥探也没法,就算是戳断他的手指头,也白搭。
想了又想,茅小飞放弃挣扎,蜷在床上裹着被子呼呼大睡起来。
傍晚,又有人敲门,还是同一个婢女,进门先狠狠剐茅小飞一眼,才气鼓鼓地上菜。
“我说好姑娘,我不过去。”茅小飞举起自己的两手,示意他是人畜无害,坐在婢女对面,巴巴儿看着她,就差摇尾巴,腆着个脸说:“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透个口风呗,我发誓不告诉你主子,成不成?”
那姑娘专心摆菜,眼观鼻,鼻观心,眼里心里根本没有面前的大活人。
茅小飞奇怪地皱了皱眉,绕到姑娘身后,也不知道是嫌茅小飞烦才不理会,还是专心做事懒得搭理。
直至茅小飞合掌在她耳边拍了个清脆响亮的巴掌。
姑娘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脑袋一摇一晃的,数了数桌上的菜。
茅小飞又拍一下。
这厢姑娘一转身,差点没把他一头撞翻,气得又是一跺脚冲出去,这一次,连个拉拉扯扯瓜田李下的机会都不给茅小飞。
晚饭一样是一桌子的大鱼大肉,茅小飞没来由觉得好笑,从安阳王休妻之举以后,这样的待遇对他而言简直可遇而不可求。茅小飞的人生准则一,有吃不吃傻,索性敞开肚皮吃,抱着吃饱了好想法子脱身的想法,又是一顿风卷残云。
睡觉前还是那丫头来送药,茅小飞依样画葫芦,再次试探,终于搞明白。
原来不是他态度不够诚恳,为人不够亲切,姑娘耳朵旁边有巨大声响时,根本无动于衷。这寻常人就算是心里不想理会,怎么着雷炸在耳朵边,总要吓一跳。
茅小飞使出浑身解数,躲在门口敲一口大铜盘,挨在姑娘耳畔大叫,俱没有调动对方半点反应。
好好的一个姑娘,竟是个聋的,惹得急了,张嘴呀呀,原来口不能言。
茅小飞彻底泄了气。
一直等到四日后的傍晚,茅小飞吃了晚饭正蹲在凳上剔牙,自从没了一颗下牙,茅小飞总觉得那颗牙旁边的牙似乎有点摇摇欲坠,还做了一个吓死人不偿命的噩梦,梦见自己牙齿松动,啃桃子时候不留神,一口桃肉一嘴血。
当时就浑身抽搐醒过来。
天却没亮,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这天傍晚,门开的时候,茅小飞侧伏在榻上,不仔细看,以为是只母鸡在孵蛋。
门外噗嗤一声就笑了。
这一声不得了,平地一声惊雷般将迷迷瞪瞪正犯迷糊的茅小飞炸了起来,他盘腿坐在床上,长臂猿似的垂着两条胳膊。只见是个十五六的小少爷站在门外,脸皮嫩得吹弹可破,一身华服站在那里,笑盈盈地歪着头看他。
“你是谁?”苏二干的好事茅小飞还没忘,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样的小少爷,看着人畜无害,却从小养尊处优,不把人当人看。茅小飞也是吃了一次大亏,忍不住就朝床里头缩。
“小哥哥,你怎么怕我啊?”小少爷往前凑,一步两步走过搁茶盘的桌。
茅小飞退无可退,背抵在墙上,浑身警铃大作地盯着他的脚。这小少爷,鞋上还坠着珍珠,娘里娘气。
“谁怕了!”茅小飞脖子一梗,背脊在墙上磨得发痛。
“我不过去,就在这里和你说几句话,成不成?”小少爷说话极客气。
茅小飞眼珠转了转,论年纪,他确实可以做这小子的哥,但这是他的救命恩人,对人得客气点。
茅小飞这人,基本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厚皮,被安阳王连耍了两次也没想要跳河上吊,只想王夫不能当了,总得另谋出路。但老话不骗人,凝聚了祖宗辈儿的最高智慧,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得塞牙缝。当个不值钱的东西,差点把命和清白都当掉,茅小飞认为那是他人生的最低谷,再低不能够。
“你说吧。”思量妥当,茅小飞壮着胆子扬起下巴,豪言壮语刚说完,补上一句:“不过别过来。”
“不过去,言而有信。”
小少爷就在桌边坐着了,倒出一杯茶,边喝边端详茅小飞。
茅小飞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心里一面鼓,越敲越快,憋不住地说:“你要说什么?是你救了我?”这话充满怀疑,毕竟对方一看也是个弱鸡,有什么本事和胆量把他从梨春坊带出来。梨春坊人多口杂,安阳王没搭理的人,让他带走了,这消息,不出一日就能不胫而走,那安阳王什么人啊?心胸狭隘,薄情寡义,花心萝卜。茅小飞心里呸了两句,这必然不能是他半年的积怨。
“你需要一个大夫,恰好我这里有,路见不平,行侠仗义,有什么不对吗?”小少爷眨巴眼说。
这灵敏的反应缜密的逻辑让茅小飞顿时无言反驳,稍稍放下了些戒心,抱着被子隔着相当距离与他的救命恩人对坐着。
“嗯,谢谢你把大夫给我使。”茅小飞醒来时就发觉嘴里上了药,身上也都擦了药,而且根据这数日来的观察,用的还是上好的金疮药,他现在身上伤已经不疼,就是少了颗牙,有些不习惯,白吃白住这些天,不知是否时来运转。
“其实,我这么做,是有个不情之请。”
这话传到茅小飞耳朵里,他眉心一跳,下巴朝外扬,十足的外强中干。
“这话不能这么说,你帮了我,恩情该还。你说,要我做什么吧?”
“实在有点难以启齿。”
茅小飞顿时脸色复杂起来:“不是那码事吧?老实说我真是个生手。”
小少爷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倏然回过神,神色古怪道:“自然不是,要是的话,岂不是我也禽兽不如了?”
“对不起。”茅小飞不禁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脸上有点发热,而且他哪来的自信,觉得谁都对他这个泥巴地里长大的土鳖有兴趣?安阳王也不过看中他是个孤儿,无牵无挂,没有后患,才顺手扯了他这张大旗来用,“那恩公要我做什么?”
“实不相瞒,我爹是庆细来的商人,我们庆细男儿,十五岁便要就近到军营参军,我爹是老来得子,五十岁上头才有了我,我娘又因为生我难产,香消玉殒。年初我爹带着我来上齐做生意,本想避一避,现在签的手令快到时限,回去以后,就没法再躲了,我就得到军营去,为了这事,我爹已经五天没有吃饭。这么下去……”
“……”茅小飞总算听明白,几乎没有挣扎,一拍胸脯就答应下来,“我替你去!”
“我就知道没救错人!小哥哥!”脆亮的一声叫唤,唬得茅小飞立刻把被子笼在头上。听见外面没声,扯下被盖,才发现那小少爷压根没过来,站在门上,门外天色已暗,看不清他的脸色。
茅小飞心里发毛,却听见小少爷灵动清澈的声音说:“多谢小哥哥,待会我让大夫过来,再帮你看看牙,明日就送你上路,你可一定不要给我丢脸啊。”
茅小飞还有一肚子问题,比如说,这小少爷叫啥,他是顶替去的,万万不能露馅。再比如说,他们家有什么靠山没有,天天山珍海味,吃得比安阳王府都不差,去了该找谁。然而那小少爷,来得突兀,走得迅速,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次日卯时将至,鸡鸣未起,茅小飞就被人摇醒,一通洗漱,送上了马车。
路上怎么问马夫,马夫也不说话,茅小飞只当他也是个哑巴,直至半月后,在千里之外的庆细一座军营外头,马夫拎着茅小飞的包袱。
茅小飞困顿地揉着眼睛,从马车上下来。
“前面五十米,就是军营,你拿着这块牌子去报道就是。”
木牌上写着茅小飞的大名,总觉得哪里不对的茅小飞走出十米开外,才忽然反应过来。
“我不是替人来的吗?大叔,这牌子是不是……”远处黄尘弥漫,和来路一般,是马蹄扬起的尘土,“不对……”茅小飞手顿住在半空中,转过脸看不远处的军营。
山中鸟鸣猿啼不断,他们走的是山路,途中十数次下车赶马。别说原路返回,恐怕穿过眼前这片丛林都成问题,尖锐的狼嚎惊得茅小飞一背鸡皮疙瘩叫嚣着炸开。
终于他咬了咬牙,挺直身板,朝着军营的方向走去。
起码那里腾起了炊烟,是有人的地方。
☆、四
“叫什么名字?”
“茅小飞。”茅小飞紧张地绷直身,留神不露出自己缺了一块的下牙。
“哪儿来的?”
“上南城。”
哗啦啦雪白花名册翻过去,对方是个高瘦的兵,怀疑的目光把茅小飞从头发丝到脚趾撸了个遍,又倒过来把花名册翻了一遍,啪一声把册子拍在桌上。
相似小说推荐
-
美人难戏 (落孤) 晋江2016-10-3完结这是一个爱与美人插科打诨的翩翩公子想要调戏美人却反而被美人抱回家的故事。好吧,反正都...
-
入骨相思与谁知 (端言) 晋江2016-10-21完结本文倒叙,不习惯的亲可以移步第十章先看前传,再回来看终曲哦!请相信:文外话唠,文中正经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