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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苦不过下堂夫 完结+番外 (轻微崽子)


一股难以形容的震动让金粟凝神看了看这个孩子,一个五岁大的孩子,竟会有这样的气势,这让金粟头一次有自惭形秽之感。他在叶家靠自己的手脚挣钱吃饭,从不觉得羞愧,这一刻,他却强烈地感受到人与人生下来就不一样,就不公平,好像胸腔里憋着一口气。
这口气也没能帮金粟在演武场上夺得胜利,更因为他提前就被叶锦添选中,其他人第一个想干掉的就是他。金粟没学过武功,发现所有人都冲着他来时,起初还有力气反抗,没一会儿就口鼻出血,鼻青脸肿了。
他趴在地上,高高肿起的两只眼睛只能眯起一条缝看人。
为了一个挤到最受宠的小主子身边的身份,平时一个锅里吃饭的下人们争得头破血流。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金粟!”
谁在叫他?金粟茫然地扭过头去,听见自己脖子格格的声音。
“金粟,金粟!”叶锦添急得只知道叫他名字。
金粟眉峰难受地皱了起来,这根本不受他自己控制,他身上太痛了,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你站起来,站起来啊!金粟!金粟!你站起来!快站起来!你要是敢输你就完了!”就算叶锦添再早熟,小孩子声音听上去还是天真稚嫩。
金粟缓缓地闭上眼睛,他两个眼肿得像包子。所有声音都在远去,唯独叶锦添还在不断叫他的名字,叫得那样撕心裂肺,就像要了他的命。
谁也没有想到,胜负差不多已分,就在脱颖而出那个青年摇摇晃晃走过来,要把最后一块绊脚石扔出场外时。
金粟突然抱住他的脚。
一通猛踹,金粟仍然没有松手,他的腰背像一头疲倦的耕牛拱起来,口中一声大吼,猛地发劲,把青年一头撞下台去。
叶锦添兴高采烈地叫了起来,那欢呼已经传不到金粟的耳朵里,他满嘴是血地晕了过去。
叶霸江收金粟为徒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毕竟以后金粟就是他儿子最亲近的鼻子眼睛,还要充当左膀右臂帮叶锦添打点他不喜欢处理的事。不过叶锦添向来不喜欢别人比他学得快,跟着叶锦添之后,金粟察言观色的本事突飞猛进,从前他只要守好该他干活的那一亩三分地就行了,现在却不一样了。
无论叶锦添接触什么样的人,在他之前,必然有一个人,先去接触这些人。
他金粟也一天天长成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人。
就是脂粉巷子离他的生活越来越远,叶锦添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离不开人,有时候金粟都觉得自己又当爹又当娘,有一回叶锦添午睡,他偷溜出去,平常日子叶锦添午睡要半个时辰,金粟的时间都掐得刚刚好,这一次却不知怎么提前醒了。
金粟回来就看见叶锦添脸色不好。
“哪儿去了?”
金粟不敢对着叶锦添撒谎,这府里多的是人在等他倒霉,他不能自己给自己挖个坑跳。
于是金粟蹲下去,边给叶锦添穿鞋子,边谨小慎微地低声回答:“去看望个朋友。”
“你还有朋友,什么地方的朋友?”
听着叶锦添不悦的口气,金粟头皮都有点发麻:“脂粉巷子的朋友,少爷看不上眼的。”
“敢情每次我午睡的时候,你都偷溜出去会朋友了?”
“没有,就两次。”金粟急道,“少爷要是不信,可以问他们。”
“问谁们?他们配得上跟我说话吗?”叶锦添穿好了鞋,抬脚就照着金粟的背踹,他年纪小,力气不大,金粟又是磕头又是求饶,本来想着叶锦添撒了气,这事就算完了。
过半个月,叶霸江带叶锦添去庙里算命,找的是个大师,只带着两个叶霸江的亲随,任凭叶锦添怎么又哭又闹,还咬了叶霸江,也不让他带金粟。
目送老爷少爷走后,金粟有点哭笑不得,他这个少爷,不喜欢他呢,又是真在乎,一刻也不能离。喜欢他呢,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时候也不少,何况叶锦添的身份,也不会对个下人多上心。
金粟抽出了空,就去脂粉巷子找胭脂,半个月里积攒的赏钱和工钱也不少。
他找人打的金钗也差不多做好了,把最后五钱金子付了,金粟揣着那根梅花钗去找胭脂。
“胭脂啊,走了啊。”一个花娘倚在门边,一夜未睡的样子,残妆挂在脸上,好不斑驳。
“走了?走去哪儿?她不是无亲无靠的……”金粟哑然,声音堵在嗓子眼里。
“她确实不是无亲无靠啊,一家子靠她养活,现在年纪大了,真等你这个毛头小子将来长大娶她呀?那会她人老珠黄了,你还能不变心?看开点儿,姐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们这行哪儿有什么真心?你要是一天睡七八个女人,也不能对一个人痴心如故呀。”花娘耐着性子,磕完了包在手帕上的那点儿瓜子,顺手拍净了裙子,那是一条薄得能看清裙下两条玉石一般冰冰凉的腿的纱裙。
进门前花娘回头,看见金粟还呆站在门上,失笑道:“这么着吧,你把你给胭脂带的东西送我,到姐屋里坐坐,别的客人我也不接了,专伺候你一个,就咱们俩,聊聊天怎样?”
金粟一愣。
花娘殷红的嘴角俏生生地弯起来。
侧门也越拉越开,花娘抄起手,静静候着。
金粟猛然回神,转眼就跑得没影儿了。
花娘秀眉一挑,翻了个白烟,朝着门口啐了一口:“呿。”
眨眼一年接一年春去秋来,金粟没了那心思,武艺颇为精进,叶家老爷子高兴,赏给他的银钱财宝越来越多。年纪轻轻,金粟管着叶家一半的事儿,叶锦添却一天比一天不高兴。
夜里,金粟给叶锦添打了水洗脚。
这一年金粟已经快二十了,叶锦添也满了十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晓了点事。
白天金粟要打点府里上下事务,但一日三餐,穿衣铺床这些琐事,依然是他的本分。
“听说我爹今儿把那五家米铺也给你了?”
金粟立刻听出叶锦添的语气不对,只得低垂着眼帘,一面把热水浇到叶锦添白嫩的脚背上。
“快到年关了,那边忙不过来,让我帮忙看着点,不是交给我管。”
看着金粟低眉顺眼的样子,叶锦添撇撇嘴,当初不知怎么就选了他,呆久了才知道就是个没骨气的奴才。他忍不住又想起才认识没半年的那个冷冷清清的人儿,心里就痒痒,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都十二岁了,一般纨绔子弟这时候女人都该有一打了。他却天天耐着性子就想找个小男孩玩,那些孩子的游戏他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就图着天天跟那小孩见面。
只有那人,从来不对她卑躬屈膝,也不顺着他的性子,说话还难听,动不动就咬人。
盯着金粟玄色领子里的一截雪白颈子,叶锦添舔了舔嘴唇。
“哎,你今年多大了?”
金粟一愣,轻声答道:“十九,腊月底满二十。”
“你都这么大了,该找过女人了吧?”叶锦添眨巴眨巴眼,想起一件事,好奇地低下头,尽管他低下了头,还是比蹲着的金粟高一点,“我记得从前你有个相好的,怎么,你就这么痴情,打发了她你就谁也看不上了?”
金粟闻言一皱眉,满脸的意外落在叶锦添的眼里就显得傻气。
“你还不知道?怎么过后没查查看?她走了也不可惜,我给她找了个特别有钱的,做续弦,家里没别的女人跟她争宠。你该放心了吧?”叶锦添拍了拍傻愣愣的金粟肩膀,揶揄道:“什么时候你再去,带着我,我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儿呢。”
惶惑从金粟的脸上一丝丝淡去,他的头越低了:“是。”
“怎么,不高兴?”叶锦添音调高了起来。
金粟只是低着头,不回话,这让叶锦添更生气了,脚往下一砸,他现在内力精深,一脚把洗脚盆都砸破了,水溅得金粟鞋面上都是。
看着金粟还是闷葫芦没反应,叶锦添憋得脸色发白,一手叉住金粟的颈子,把人按到面前,狠狠威胁道:“我告诉你,不管我爹给你多少优待,这辈子你都是我的奴才,得跪着给我打一辈子的洗脚水,知道吗你?”
硬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了两个字:“知道。”
能不知道吗?叶锦添手里捏着胭脂的命,捏着他家老太太的命,除了当个乖顺的奴才,他又能怎么样?他的一切都是叶家给的,开始只是钱,后来是武艺、才干,还有在外人跟前的尊严。
很多时候金粟都在想,在演武场上,怎么就会昏了头,硬撑着赢了。就是因为赢了那一场,就输了这一辈子。

  ☆、(2)

叶锦添十五岁,总算连哄带骗带画大饼地让金粟领着他去逛了次窑子。他们趁叶霸江出门,叶霸江的行程在整个叶府里就两个人知道,一是叶霸江自己的亲随屈风,再就是金粟了。
于是掐着老爷出门的时候,金粟领着叶锦添出去玩,叶锦添又不可能只带着他一个,出门的排场动则就是一二十人跟着。
加上叶霸江对叶锦添管教甚严,一天里有六七个时辰不是在读书就是在习武,长这么大叶锦添连酒都没好好喝过,过年喝的辟邪屠苏酒除外。
结果那天晚上叶锦添喝得烂醉如泥,回去晚了,叶霸江早就在府里等着他儿子,也没派一个人过去催。
金粟催了好机会,却拗不过叶锦添的倔脾性,从青楼里出来时,已是通街阒寂。一阵阵绝望涌了上来,金粟强自压抑着情绪,不时把头伸出马车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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