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参商一身淋漓大汗地贴着茅小飞的背,睡前不住嘀咕,等回去以后一定要做得茅小飞三天三夜下不来床,为了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茅小飞享受了一整晚火热的一柱擎天,翻个身都不能安心。
☆、一三七
阴暗的囚室是一间充满潮湿气味的帐篷,这间帐篷随着庆细军从庆细边界回到上齐的土地上。
帐篷门稍微被挑开一点,突如其来的光打在一个浑身衣袍皱巴巴的囚犯身上。
言宁荣的眼睛就不见光,出门都要戴着头套,这时费了半天功夫才能看清楚面前的人,是他的仇人。
仇人带来了丰盛的酒菜,泛着蜜汁样黄澄澄滑润光泽的烤全鸡散发着让人食指大动的诱人香气。
斟酒的声音让言宁荣肩膀忍不住抖颤。
食盒里有八样荤菜四样素菜还有四碟子小菜,一样一样整齐地排布在言宁荣面前。他颓然地垂着头,凌乱的发丝散落在眉宇间,落拓,却不甚狼狈。
“安阳王,请。”穆参商把一杯酒放在言宁荣面前,捉起筷子,先就夹了一块蜜汁烧鸭,自己大嚼起来。
言宁荣看他吃了,肩膀缓慢地耷拉下来,颤抖的手握起筷子。
“吃了这顿饭,好上路。”穆参商道。
言宁荣被菜呛得咳嗽起来,咳嗽声响了很久,才抖着手端起酒杯,喝下去之后,手突然不抖了。
“我想不到,他会看上你这样的人。”良久,言宁荣吃相已经缓和了不少,肚子填得差不多,抬起了他那双漂亮的凤目,注视穆参商。
这种刨根究底的眼神没有几个人会喜欢。
穆参商耐着性子道:“我也没想到,他以前会嫁给你这样的人。”
言宁荣移开眼睛,望着门帘,那里有一道很细的缝,看不见外面,却看得见一丝微光。正是这一点微光,让他们俩能看得清彼此的脸。
“活到我这份上,想要什么,不能得到呢?”言宁荣自嘲道,“若不是他,这辈子我也不知道什么叫求不得,现在知道了,值得。”
“你为什么休了他?就因为他是个普通人,配不上你?”穆参商问。
言宁荣拎起酒壶,壶盖叮当作声,他斟满一杯喝下去,又斟满另一杯,拈在指间,头仍然垂着,嗓音沙哑:“你们七王子要求娶我,我怎么可能,雌伏于一个男人,他正好是我府里的人,干净,顺从,又没有亲生父母,省事,再合适不过。而且,有什么比娶一个下人做王妃,更能羞辱东门月的呢?”言宁荣觉得口渴,又喝了一杯,觉得更渴了,他的眼圈微微发红,“我从来没想过要好好对他,他就是个蠢蛋,琴棋书画什么都不会,跟他说话他就像根木头,朝政、风月一窍不通,连多一句讨巧卖乖的都不会说。偏偏我那皇帝哥哥还常常护着他,数落我的不是。”
穆参商静静听着,脑子里勾勒出的是另一个茅小飞,是遇见他以前的茅小飞。那时他一定不是不会,而是不知道怎么跟这样位高权重的天之骄子说话。
“除了会拿萝卜雕讨吉祥的龙凤,一点讨好男人的本事都不会,”言宁荣打了个酒嗝,他没想到穆参商带来的酒劲儿这么大,穆参商给他斟满新的一杯,言宁荣胸口滞闷,咳嗽两声,笑了起来,眼角渗出一星笑出来的水光,“你都不知道娶个这样的媳妇,有多憋闷,成亲之后的大半年里,我一根汗毛也没能碰到他的,你说你我这样的人,要什么样的男人女人要不到,也不知道脑子哪里不对,要在他这里碰钉子。”
穆参商心里一跳,一根筷子掉在地上,他不露痕迹地弯腰捡了起来。
“是啊。”穆参商应和道。
言宁荣了解地拍拍穆参商的肩膀:“跟他在一起也没什么好,除了成天守着本分在家等你吃饭,叮嘱你早睡早起天寒加衣,随便哪个人跟你做伴儿都能做得到,不一定非要他。”
穆参商嗯了一声。
“你们庆细不是不许男人跟男人成亲吗?你要是觉得好玩儿,弄到手吃到嘴也就算了,别一直抓着他不放,他这样笨的一个男人,太可怜了。”言宁荣眼神涣散起来,凝视着虚空,抖着手把酒杯送到嘴边。
“就为了他太笨了,你就休了他?”
言宁荣模模糊糊听见穆参商问,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就算我不喜欢他,他也是我的王妃,被人捉奸在床,我能怎么袒护他?他必须从这个位子上下来。”一个酒嗝儿扯得言宁荣心肺疼,他脸色白了一白,好一会才缓过来,手指转动酒杯,眼神看得近乎呆了,“他无亲无故,又没什么本事,出了王府只能回他那个屠夫干爹家。只要他的人还在上南城,就还在我眼皮子底下,什么时候我想把人弄回来,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没想到……”一步错,步步皆错,等他想起来要找茅小飞时,茅小飞已经在千里之外的庆细军营里。
“你这种狭隘自私的人,不会只是因为想通了,就派人四处找人吧?”穆参商这时才喝了第二杯,他的感受很复杂,东门月的来信里说的很清楚,茅小飞是因为红杏出墙被休的,在蛮族时茅小飞被误认成是他,中了蛮族人的药,那一晚现在穆参商想起来仍然脸发烫。就算有一点心虚和抱歉,都在茅小飞近乎淫|荡地敞开身体时,化作野蛮的兽|欲,那是穆参商从未体验过的肆意快感,他从来没为那一晚后悔过。但奇怪的是,茅小飞清醒的时候,几次反应都近乎生涩,经常痛得一身冷汗。
如果他才是茅小飞的第一个男人,那就说得通了。这个模糊的念头让穆参商浑身都有些发热,他有点坐不住了,却还耐着性子继续道:“想必你是查清楚了,捉奸在床只是个误会,根本没有那回事。”
“是。”
“那你现在更应该放手了。”穆参商面无表情地说。
言宁荣闻言猛然抬头。
“那件事虽然是误会,现在他已经跟我在一起了,你说得对,他是没多少趣儿,我也没有,用不着他风花雪月地讨好我。”穆参商放下酒杯,双手交握着,“跟男人在一起,我是头一遭,也许开始是好奇。但我没法想象有一天他不在我面前的日子,那样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不过有些地方我觉得你说得不对,怎么能吃到嘴就算完了呢?吃到嘴了,才要开始享受胜利,胜利是值得珍惜的,如果得到了一个人,就要扔了他,那为什么还要挖空心思去追求他?而且,这辈子我也不会有吃腻的一天,跟他一起的日子过得越久,我只想有越多的日子跟他在一起。”
言宁荣呆愣了片刻,才道:“他让你上了?”
“嗯。”第一次虽然是意外,后来却不是,何况穆参商并不想多跟言宁荣探讨这些。
言宁荣两眼空茫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想再喝一杯,酒壶却空了,他颓然丢开酒壶。
“我以为他其实喜欢女子,他没让我碰过。”言宁荣自嘲地笑了笑,“也许他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吃好了吗?”
那声音在言宁荣听来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一个幻梦一场执念彻底粉碎了,心头一阵空茫麻木。二十多年来娇宠恩荣一身的安阳王,一时间还换不过来。
穆参商也不跟他多废话,起身掸了掸袍子上的灰尘,站在那一线光里,沉声道:“明天是你的大日子,待会会有人带你去梳洗。”
“等一等。”
穆参商站住了刚要买出门的脚,没有回头。
“我想最后见他一面。”言宁荣嗓音干涩。
“没那个必要。”穆参商道,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
七月的最后一天,庆细与上齐正式达成协定,百年之内,互不侵犯。已经被庆细军占领的五座城池中,上齐以二十万两黄金赎回,同时,庆细也派人将言宁荣送还。
压境的大军随另一名将军还朝。
议和结束之后,穆参商并未立刻离开上齐。
天气已渐渐转凉,这天夜里,穆参商带着十个手下,雇了三艘船,他的手下们分开在另外两艘船上。伯山两兄弟带着傅冬也在另一艘船上,跟穆参商的一些手下待在一起。
船头上老伯边划船边唱河上常听见的歌,曲调沧桑悠远,很多词都听不清,却自有一股苍山峻岭般的浩瀚辽阔之感。
“我们去哪儿?这里还是上齐。”
河流向北而去,茅小飞不觉得穆参商待在上齐是件好事,毕竟在战场上已有不少人见过他的真面目,现在战事结束,当然有遣散的兵士,搞不好被人认出来,危险虽然算不上,毕竟他们两个武功不弱,又带着一群手下。但引起骚乱也不好,动不动手都是错。
“到了你就知道了。冷不冷?”穆参商拉过茅小飞的手,立刻感到他一阵僵硬。
茅小飞拉扯了两下袖子,盖住里衣袖子,他的脸被冷风吹得有点发青。
“不冷啊,才七月,怎么会冷。”
穆参商还是捂着茅小飞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揉搓,以掌心温度一点点把茅小飞的搓暖。
船在河上漂了小半个时辰,不远处响起笛声。
穆参商霍然起身。
茅小飞看着他摸出笛子来应答,穆参商什么时候也会吹笛子了?到底他还有多少惊喜要给他,茅小飞忍不住揪了两下衣服,视线瞄到袖子里不小心蹭的血迹,寻思着等上了岸,晚上落脚的时候要找个机会偷偷换掉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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