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本该县令出面管住他,只不过县令刚巧去了茅厕,邻座的连忙把他拉住:“公子喝醉了,先出去醒醒酒吧。”
这县令之子也是个不一样的,当下就把别人甩开说道:“拉我干什么,我说错了什么,你有本事倒是算我那活有多长啊!”
这时候县令已经从茅厕回来了,照着他的脸就是一耳刮子,狠狠骂道:“混帐东西!给我出去!”
这情景实在有些滑稽,几个年轻点的纨绔子弟全都吃吃地笑,苏仪没有说话,慢慢从桌子上捡起一枚竹签,咔嚓一声从中掰断,剩下大约两寸长,笑着说道:“你那活大约这么长。”
太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周围的人见状笑得此起彼伏,有人低声凑趣:“才两寸长,都没什么感觉吧。”
“这是没长全吧。”
县令之子气得涨红了脸,还以为是宣明算的,梗着脖子说:“胡说八道!老子的没那么短,你算得不准!”
县令都快气疯了,对着静山侯和朝阳侯不住嘴地道歉:“两位侯爷莫怪,都是我教子无方。” 又狠命推着自己的不肖子,好歹把他踢出了门:“你闹够没有,给我出去!”
县令之子被推搡着一走,宴会上终于又平静下来,夜色渐黑,四周亮起了灯,朦朦胧胧的煞是好看。静山侯要出去小解,不声不响地站起来走了。
宣明望了苏仪一眼,见太守正与人喝酒聊天,无人注意他们,低声道:“想不到侯爷也会算命。”
苏仪自顾自地喝酒,不说话。
宣明见他不开口回应,也不好再说什么,低头喝了一杯酒。过了片刻,苏仪突然笑着说:“你与静山侯看起来倒是亲密。”
宣明面不改色地说:“算不上亲密,只不过他时常来找我算命,又帮了我几次忙,比平常人熟悉些。”
苏仪沉默片刻,笑了笑:“近来我有些烦心之事,既然在这里遇见了,何不过来给我算上一算?” 说着往旁边挪了挪,身边留出一个空位。
宣明迟疑片刻:"我坐在这里算一样,不知道侯爷想算什么?"
苏仪笑着道:"你先过来,我想算的事不好说。"
宣明见左右无人注意,低调地走到他的身边,却又不敢离他太近,隔了两尺远的距离坐下来,恭敬问道:“侯爷有什么想算的事不好说?”
苏仪给他倒了一杯酒:“先生放心,我跟县令之子算的不是同样的事。”
宣明说道:“谢侯爷体谅。”
苏仪又笑着说:“自然不让你算哪种事,否则将来没有了惊喜,那可怎么办?”
宣明看着酒杯不说话,只装作没听见。不论是不是披着朝阳侯的皮,说话还是一样没个正经。
“近来生活还好?尊师身体好些了么?” 苏仪随意问了几句,说着又去摸宣明发青的眼窝,“夜里怎么还是睡不好?”
宣明也没有往旁边躲,也没说话,只是面颊有些淡红,慢慢把苏仪的手拉下来压住。两人的手被宽大的袖子挡住,又是藏在桌子底下,外面倒也看不出什么。苏仪不动声色地笑着说:“手这么凉,想是夜里无人暖和你的缘故。”
宣明压着他的手没有动,只是低下头喝了一杯酒,心道:无人暖和我,难道你要么?
苏仪偏头看着他,慢慢把宣明的手握成拳状暖着,也不说话,只是就这么暖着。这时太守转过脸来与苏仪说话,问起京城中的某位亲戚,苏仪笑着应对:“原来他是太守的侄子,放心,圣上极是赏识他,有次还在宫中提起来……”
宣明自然是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见他聊得高兴,便也不打扰,只是单手举箸夹菜吃。过了半天苏仪还在与太守聊天,宣明被他捂得手心出汗,忍不住动了动。突然间,他的手被人松开,指缝间慢慢塞进来一根手指。
那手指在他的手心不紧不慢地研磨抽`插,进进出出,一下又一下。
这动作不说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宣明把筷子放了下来。
他不用抬头也听得到,苏仪与太守说说笑笑,谈得极是投入。他低头又喝了一杯酒,脸上泛起不知是喝醉还是别的什么引出的红,慢慢把那手指攥紧。
苏仪的呼吸骤然紊乱,与太守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有些辞不达意,微微皱了皱眉。太守见状,以为他已经有些不耐,笑道:“他年轻阅历浅,在京中又没有人照看,真是要麻烦侯爷多多提点。” 苏仪笑着说:“太守放心。”
太守敬了他一杯酒,苏仪端起来喝了,太守站起来离了座。总算无人再让他分心,气氛突然间安静下来,苏仪不动声色地低头看了宣明一眼。
宣明刚才这一攥,倒是把他给攥硬了。
宣明又一声不吭地喝了一杯酒,似乎略有些上头,浑身发热,脸色酡红,随手把领口松了松。苏仪平素长在脸上的笑容此刻也不见了,说道:“先生勾人的本事倒也不小。”
宣明不说话。
苏仪低头看着他,忽然笑了笑:“让你嘴对嘴地喂我喝酒,多少钱?”
宣明听了要把手抽回来,苏仪立刻拉住他的手腕,笑着用指尖抚摸他的手心:“这里已经不是处子了。”
对,被你的手指给玷污了。
“跟静山侯是如何认识的?” 苏仪的面色正经了些,又给他倒了一杯酒,“他从何处听说了你?”
“他有个朋友在我这里算过,是个本地的乡绅……” 话说到一半,忽然远远看到门口进来个随从,宣明住了嘴。那随从来到宣明身边,在他耳际轻声说道:“侯爷在偏厅等着先生,请先生过去说句话。”
苏仪笑着说:“先生正在帮我算命,侯爷不能等等?”
随从不料他竟然听得见,立刻恭敬地站起来:“小人没长眼睛,请侯爷莫怪。” 又对宣明说:“请先生算完了就去偏厅,属下告退。”
等那随从走得远了,宣明站起来说道:“那乡绅名叫隋焕,之前来我的铺子算过几次,便是他牵线,静山侯才找我帮他卜了一卦。侯爷继续喝酒,我先回去了。”
苏仪淡淡笑着:“既是要急着去见静山侯,我就不拦着你了。”
等宣明一走,苏仪把自己的贴身侍卫叫过来,脸上还是带着闲散的笑:“有个本地乡绅名叫隋焕,查查他与静山侯的关系。”
“是。”
席上没了宣明,顿时无趣了许多,苏仪笑着应酬寒暄,引来不少人在他身边说说笑笑。不多时他站起来道:“我出去解个手,各位继续。”
秋夜寒凉,刮起了小风,苏仪身着单衣,却也不觉得冷。他出了花园向大门走了十几步,突然间看到一个仆役引着一个身披斗篷的人慢慢从侧门走出来。
这里本就灯火通明,苏仪缓步来到那人的跟前,笑着说:“先生要回去了?”
宣明道:“夜已深,师父还在家里等着。”
苏仪笑着道:“这斗篷是静山侯爷送的?先生不是喜欢素色么,这颜色似乎略花了些。”
宣明道:“侯爷礼贤下士,这都是侯爷的心意,宣明在穿上面并无讲究,斗篷能保暖能驱寒,便是好东西。”
苏仪笑道:“黑灯瞎火的,先生怎么回去?要不要我顺路骑马把你送回去?”
宣明看了那仆役一眼,说道:“侯爷客气了,不必麻烦侯爷。” 仆役恭敬地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门口候着。”
苏仪看了他片刻,笑道:“既如此,先生回去陪伴师父吧,改日再找先生卜算。”
宣明点点头,告了罪,跟着仆役一路走出去了。
苏仪缓缓走回席上,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终于冷却下来。
(七)
又过了几天,风和日丽,苏仪骑着马在街上慢行。朝阳侯像是有些心事,脸上挂着平时痞子似的笑容,随口问道:“府里那个浴池建好了么?我用水瓢洗澡还得多久?”
随从跟在后面,暗地里心道:你长年领兵作战,风里来雨里去,有时几个月都不能沐浴,用水瓢洗也算不上多委屈的事。
苏仪笑了笑,没有回头看他,继续道:“以前用水瓢洗是没办法的事,你以前渴了还喝过马尿,是不是现在也要天天喝马尿?”
随从胸口揣了兔子似的扑腾一下,说道:“侯爷因对浴池重视,需得拆了再重建,大约还要几天的时日。”
苏仪静了一会儿,淡淡道:“建得好就行,其余的不急。”
随从看着他的脸色,小心地说:“侯爷让我们查静山侯的事,倒是有点下落了。”
“嗯,说说。”
“介绍宣先生给静山侯的隋焕,的确是个在本地住了十五六年的乡绅,不过因为口音有些不太对劲,属下派人深查下去,才知道此人是京城人氏。”
“之前做过什么?”
“隋焕出身贫寒,不清楚当年如何发家,只不过他醉酒时曾说起来,曾经在王莽国师的家中当过管事。”
苏仪拉着马缰不说话,许久才说:“那是多久前的事,十五六年之前?”
“至少十五年前。”
宣明六岁进国师府拜师,十五年前才不过四岁。他不认得隋焕。
但既然隋焕在简平府里做过事,便认识简平,极有可能知道宣明和他师父的真正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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