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里,有没有出燕地,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对方这么做的目的。
我才出谷一年,人都没见几个,更不要说结仇,思来想去,这些人最有可能便是冲着我背后的藏宝图来的。
但如果是为了藏宝图,为何不直接杀了我,还要留我活口?
“你到底……是谁?”我浑身因为药力的关系而使不上劲儿,只能姿势别扭地躺倒在地上,发出宛若蚊吟的质问。
黄明灵活把玩着匕首的指尖一顿,看过来,笑道:“醒了?我以为你还要再睡一会儿的。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有许多问题想问我,看在我今日心情不错的份儿上,我都会为你一一解答。”他翻手将匕首插入绑于小腿的短鞘中,“我不叫黄明,也并非木匠,这你应当都已猜到。至于我为何要隐蔽身份随船出海,现在又为何要将你劫来这里,只能说你运气不好,非要牵扯上齐方朔。”
我脑海中涌出的诸多可能都因为他的最后一句话戛然而止。
“你们到底为何要抓我?”
既然和齐方朔有关,就不会是因为藏宝图,那我就更不明白了。
黄明起身走向我,语气中带着点让人不快的同情:“你自己恐怕还不知道吧?”
我警惕地看着他:“知道什么?”
他在我面前蹲下,忽然抽出匕首割开我的衣襟,用刀尖在我胸膛上缓慢的比划,划出一道道血痕。
“唔……”我虽没力气,但痛觉还在,身体止不住因为疼痛而颤抖。
“知道这金莲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似乎乐于看到我痛楚的表情,露出了一贯爽朗的笑容,配合此情此景却更令我背脊发寒,“你一直被齐方朔耍得团团转,还对他感恩戴德,我都替你觉得可怜。你不会真的以为齐方朔对你的怪病这样上心是因为他人好吧?傻孩子,他骗你呢,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你,将你往死路上送,你还乖乖的给他数钱。”
我咬着牙,没出声,一是怕自己开口就忍不住丢脸的叫出来,二是我压根不相信他的鬼话。他可能也看出来了,没有继续折磨我,只是将寒冰一样的匕首贴在我胸口,冷笑着继续往下说:“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我,但你不想想,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好值得我花费心思离间你和齐方朔关系的?你配吗?”
我狠狠瞪着他,若是此时能动,手上有剑,我定要拔地而起戳他个透心凉。
这会儿又不得不佩服他以前伪装得好了,竟一点没让我看出他是个这么惹人厌的玩样儿!
“不管你信不信,齐方朔告诉你的关于金莲印的一切都是假的。”黄明盘坐在我身旁,凝视着角落里歪倒的一座残破观音像道,“你可知道度母白莲到底是何物?”
我一愣,金莲印的前身是那颗奇妙的莲子,而莲子来自度母白莲,可是度母白莲又是什么?齐方朔没有与我说过,我也一直没问,倒是真的不知道。
黄明料定我说不出,没多做停顿便自顾道:“相传有一个叫无垢光的和尚,得到了十方如来的灌顶成为观世音菩萨,然后又获得了五方佛的灌顶,从心间生出一朵莲花。莲花绽放,里面坐着度母,度母向观音发誓,她要替菩萨分担悲愿,助他度化更多众生,于是度母成了观音的化身。”他转过头,在我胸口的金莲印上点了点,“度母白莲便是度母手中所持的三朵莲花,这是佛门至宝,生来具有灵性,服食它的莲子,不说可活死人肉白骨,延年益寿、百毒不侵总是有的。齐方朔为了治好段涅的先天不足,涉险为他前往火曦岛寻药,他运气好,找到了已经结子的白莲。但……出了意外,你们危在旦夕,死前你向莲子发愿让它救了你们。莲子没了,你们却活了。本以为白忙一场,想不到莲子却选你做了它托生入世的母体。这种情况虽然少见,其实更遂了齐方朔的意,因为只要你体内的莲子长成,他就会拥有更好的东西,比莲子还要好。那是可以取之不尽,血肉皆能入药的佛子仙灵!而你,你的血肉会成为莲子成长的土壤,供养它,滋养它,直到它成熟,然后破体而出。”
他一定是疯了!
我被他的话语弄得心头剧震,最后那四个字更是叫我全身如坠冰窟。
明明我是不相信他的,内心深处却又可恶地冒出一个声音,不断地将我问的哑口无言。
他为什么要说这些慌呢?他有什么必要骗我?他离间我和齐方朔根本没有意义。
“你骗我……”我哑着声音驳斥他,“你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子!”
什么度母,什么托生,都是骗我的,我身体里根本没有东西!
可是,可是那些梦是什么?胸口金莲印下偶尔突兀的异动又是什么?
怀疑就像雨后萌芽的春笋,一旦占领内心的某个角落,就会越长越多,以可怕的速度生长。
“段涅与他情谊深厚,十几年的感情,你才认识齐方朔多久,就妄图取代段涅在他心底的地位?”黄明的话,就像将我内心最隐秘脆弱的部分拎出来放在光天化日下暴晒,火辣辣的刺痛着我,让人无地自容。
“船上的时候你每日要饮齐方朔的血才能抑制发病,但那根本不是发病,是莲子在告诉你,为了生长它需要更多的养分。你向它发愿时,它救了两个人,因此神力枯竭,而齐方朔体内正好残留了它的神通之力。从来不是只有齐方朔的血才能抑制它,而是齐方朔的血更能促进它的生长,它更喜欢罢了。”他满脸假惺惺,发出令人作呕的唏嘘腔调,“你对他一往情深,他却一心利用你。那支发簪是送给他的吧?你不知道我在做那支发簪的时候多为你感到不平,要不是我的主人也想要你体内的东西,我差点就忍不住要将真相告诉你了。”
我压下心头那团乱麻,抓住重点:“你的主人……是谁?”
无论是谁想利用我,是谁骗了我,眼前的困境才是第一需要解决的。
我要想办法逃走。
男人笑着低下头,凑近我耳边邪恶地低语:“我的主人在藤岭,你放心,我会将你带去见他的。你胸口的金莲印就快完全开了,说明你体内的东西已近成熟,现在就算没有齐方朔它也死不了,最多叫你受点苦。”
藤岭……王室?
我想到齐暮紫离别前对我说的那些话,这里靠近当朝太保牛迩的汶地,牛迩与宋甫交好,如果在这里出了什么岔子,十有八九和三皇子他们脱不了干系。
我不禁猜道:“……你是段棋的人?”
对方有些讶异:“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傻子,却原来也有点脑子。”
我不理他的挑衅,问:“这里是哪里?”
在燕地还好办,如果已经出燕入汶,恐怕就很难逃了。
“你还在期望齐方朔来救你?我刚刚才高看你一分,结果你立马就露出这幅蠢样。”他用一种看蝼蚁般的眼神盯着我,将刀尖上移,毫无预警地刺进了我的右肩。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惨烈的痛叫,不可抑制地浑身发颤,冷汗直流。
“他……他起码还好吃好喝供着我……比你可强多了……”我不怕死的回嘴。
他挑了挑眉:“我的主人只要你活到佛子破体而出就行,缺胳膊少腿他可不管,所以……”他拧动匕首,似乎要在我的血肉里钻出一个洞来,“你说话最好注意着些。”
我痛到两眼一阵阵发黑,张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就在这时,我发觉自己的手指能动了。可能因为疼痛的刺激,我体内的软筋散提前失去了药效。
“好好好,我注意……”我急喘着,将袖中的簪子滑入掌心,忍痛道,“黄明大哥,无论你叫什么名字……我都是将你当哥哥看待的,求你告诉我……佛子出生后,我还有没有命活?”
男人笑了笑:“我会多给你烧点纸钱。”
那就是,没命活了。
我尽量拖延时间,暗自蓄气:“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我体内的佛子……那么厉害,随便一点血都能当灵丹妙药……段涅又何必娶旬誉公主?”
男人闻言忽地哈哈大笑起来:“你是想问他为何要为了颗没用的珠子娶旬誉女人是吧?你没见过段涅,你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你才会多此一问。比如现在这样,你被我们半路截了去,碧虹灵珠便是他的第二条出路。”他言语中对段涅颇为欣赏,“他为人心思缜密,为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其他皇子都因为他残破的身体看轻他,迟早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看轻我,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电光火石间,我突然暴起,将那支没能送出去的黑檀发簪扎进了黄明的右眼中,他低吼一声,痛得显出了破绽,我抓住机会提起好不容易聚气的一缕真气从一旁只剩骨架的破窗户跃了出去。
我一刻都不敢停,拼了命地施展轻功往林子里逃,也早已顾不得什么方位了。
“站住!”
肩上的匕首被我拔了出来握在掌中,可惜我没有多少真气,对敌根本就是花花架子,更不要说对方人多势众,我没可能打得过。
他们是真的只要我活命,残了废了都不管,从后面射出暗箭专往我的脚上射。我武功没恢复,身法一下接不上,腿上便挨了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