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来,田玲珑便犹豫起来,还没下定决心,就看到了司徒崇明一行人。
田玲珑虽然之前想要软禁他们,可到底没对他们真的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情来。侯青倬想了想,便叫田玲珑几人上了船。
“多谢司徒少侠和侯公子出手相助。”田玲珑垂下眼帘,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她说完这句话,就回头看向了楼船。
孟川夏死了,铁骨舫的总舵也要烧没了,十年如一梦,转瞬之间,便是物是人非。
出了这样的事情,铁骨舫日后的处境必然会非常艰难,众人对漕运这一块肥肉早就虎视眈眈,这天下第一大帮说不准就会分崩离析。这个世界对女人总是格外严苛,就算孟川夏背叛在前,田玲珑背负着弑夫的名声,在世人眼中也还是逃不开阴险恶毒的评价。若没了铁骨舫的支持,她的下场绝不会太好。
此刻巨大的船身已经有一半没入了水中,火药助燃,熊熊大火将船板烧得劈啪作响,橙色的光映在田玲珑平静无波的脸上,那一瞬间,司徒崇明从她身上感觉到一种刻骨的悲哀,仿佛这个高傲坚忍的女子在下一刻,便会从内而外慢慢龟裂变得粉碎。
注意到司徒崇明的目光,田玲珑笑了笑,低头看向怀中的婴儿,柔声说道:“不必担心,我还有这个孩子,就算是为了他,我也会撑下去的。”
这是田玲珑头一次露出冷厉之外的温柔表情,她紧紧地抱着那个孩子,仿佛抱着自己仅剩的世界。半躺着的高舞月痴痴地望着这一幕,目光微闪,忽然道:“夫人,我能抱一抱这个孩子吗?”
她伤得极重,估计撑不了多久了,却奋力地伸出胳膊来,声如蚊讷地向着田玲珑哀求:“我再看看他,我以前对他不好,配不上做他的母亲,我只想……只想看他最后一眼。”
多行不义必自毙,高舞月原本是不在意的,可她现在却是真的后悔了。
小小……她的小小。
她一直以为曦儿才是自己的孩子,对眼前这个婴儿从未有一天上心。取名字时,也是见这孩子瘦瘦小小的,随口就选了“小小”二字。
小小,小小,她的孩子因为没人照料吃不好,便真的只有小猫儿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竟是连哭闹都没有多少力气,若是掀开衣服,底下还能看到她不高兴时掐出的大片大片淤青。
原来这世上当真是会有报应的,可这报应怎么就落到了她孩子的身上?她不想认命,她是活不了了,可至少小小不该有事。
临终前的这一点点私心,终于还是让高舞月选择将那个真相带到地下去。
若是有田玲珑这样的母亲,她的孩子一定会过得好的,至少不会如她一般,如她一般……
“对不起,对不起……”
高舞月望着田玲珑,不住地说着这三个字,也不知是在向谁道歉。那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已经彻底听不到了。
田玲珑抿唇与她对视,攥着襁褓的手却越来越紧。
“你要死啦。”
看着昏昏沉沉,几乎快要失去意识的高舞月,田玲珑忽然觉得很冷。她拢了拢领口,喃喃道:“你后悔了么?”
顿了顿,田玲珑自嘲地笑了一下,轻声道:“我不后悔,我不能后悔。”
然而她的话,高舞月注定是听不到了。周管家摇了摇头,对田玲珑道:“夫人,高奶娘已经去了。”
至死,高舞月都没能再抱自己的孩子一回。
田玲珑猛地醒过神来,嘴唇哆嗦了几下:“斗了这么久,都死了。”她唇角往上勾,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道:“罢了,都是可怜人……老周,把孩子给她吧,让她抱一抱。”
周管家愣了一下,随即便接过了婴儿,缓缓朝着高舞月走去。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然而弯腰的那一瞬,周管家的动作却突然一顿。
他接下来做了一个大家都想不到的动作,竟是伸出手,就这么扒开了高舞月的领口。
侯青倬微微皱眉,视线飞快地扫过高舞月胸前裸露的一大片肌肤,那上面伤痕遍布,触目惊心。
周管家这么做,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可高舞月身上有伤痕,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之前孟川夏为了将田玲珑引到大厅的那场戏演得逼真一些,是真的对高舞月下了狠手的。也是因为他丝毫没有顾及以前的情谊,才令高舞月真正下定了决心……
还没等他想明白,周管家已经直起身体,面色凝重地开了口:“夫人,高奶娘胸前,有跟小少爷一模一样的红色胎记。”
高舞月胸前确实是有一个胎记的。那胎记的形状十分特别,状若梅花又鲜红欲滴,趁着白皙的肤色煞是好看。当初孟川夏床笫之间,还戏言这是红梅映雪。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而因为事情接踵而至,田玲珑还不曾有功夫好好看过这个孩子。周管家这时打开襁褓,露出孩子的后背来,上面果然也有个类似的胎记,形状一般无二,只是小上了许多,颜色也非常的浅淡,没有高舞月的那么显眼,若是不仔细看,很容易就会忽视过去。
这两个胎记实在是太像了,很容易就会令人产生一些联想。
田玲珑悚然一惊,木然地走过去,无意识地抬起手徒劳地擦拭孩子后背的皮肤,似乎是想要将那胎记给抹掉,嘴里呓语似的不住念叨:“不可能,不会的……”
“我先前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只是还没有切实的证据,所以不敢向夫人报告。”周管家的脸紧紧地绷了起来,犹豫片刻,还是道:“现在看来,小小,恐怕不是您的亲生骨肉——”
第15章
“小小这孩子,恐怕不是您的亲生骨肉。”
见田玲珑没有反应,周管家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田玲珑惶然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怀里的孩子,仿佛是在看一头择人而噬的怪物:“不会的,小小不是我的孩子,那曦儿……不会的,不会的!”
“我继续往下查的时候,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很多证据都能说明孩子被换过,可时间上却对不起来。”
周管家似是不忍地垂眸避开她的视线,沉声接着道:“就好像、就好像孩子曾在不同的时候被换过两次。此事太过匪夷所思,我一直不敢确认,可今日……““够了!”田玲珑尖叫一声,打断了周管家未出口的那些话:“我不想听!”
周管家顿了顿,沉默地看了田玲珑一会,仍是缓缓地将话说完:“夫人,曦儿可能才是您的孩子,为了对付孟川夏,您亲手杀了他。”
这话声音不大,却如雷鸣一般轰然炸响在田玲珑的耳边。此时此刻田玲珑看上去竟然有些恐惧,她不管不顾地后退,眼看着就要跌出船外,一直默然旁观的侯青倬却忽然出手,一把将她拉了回来,推向了还傻愣在那里的十一。
十一将田玲珑抱了个满怀,登时面红耳赤、不知所措起来,小媳妇儿似地唤道:“主、主子?”
“好好照顾田夫人。”侯青倬弯起唇角,似笑非笑地扫了周管家一样,淡淡道:“她心神失守,可再受不得什么刺激。”
周管家抬起眼睛看向侯青倬,目光沉了沉,皱眉问道:“侯公子此话何意?”
“我可没什么别的意思。”
侯青倬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一手搭上周管家的肩膀,笑眯眯道:“只是有一事,我实在是觉得奇怪,似周管家这般谨小慎微、走一步看十步的聪明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不管不顾地将真相给揭露出来,亲手往田夫人身上压下最后一根稻草?”
周管家默然片刻,开口回答道:“不过是职责所在。”
侯青倬悠悠然道:“又或者是受人指使,想将田夫人逼上绝路?”
周管家垂下眼睛,脸颊上的肌肉微颤了一下,缓缓开口说道:“没有证据的事情,侯公子可不能信口胡说。”
侯青倬挑眉道:“你又怎知我没有证据?我本想给你留点脸面,可你若是坚持不认,我也只好在这里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话说到一半,侯青倬的眼神猛然一凝。周管家竟是趁他说话时悍然出手,利刃堪堪擦着侯青倬的鼻尖划过去。
侯青倬侧头避过了周管家刺过来的匕首,一直藏在身侧未动的那只手突然一扬,像是打算射出什么暗器。
周管家面色微变,电光火石之间,竟是抬手将婴儿扔向了侯青倬,借此挡住他的攻势,自己却是迅速后退了几步。然而侯青倬这一下却是虚招,他伸手接住孩子,随即借势进了一步。而周管家被他这一逼,竟是正好撞上了司徒崇明凌厉非常的一剑。白光乍起,长剑穿胸而过,周管家闷哼一声,避无可避之下捂着胸口翻身就跳下了船。
血花从湖底漂了上来,尸体却不曾跟着浮上水面。
“等等。”侯青倬立时出手,拦住了司徒崇明想要追上去的动作,开口道:“不用追,周世良跑不了。”
司徒崇明偏过头,不赞同地看向他。
侯青倬立刻掏出一个竹筒,从善如流地解释道:“我碰他肩膀的时候已经在他身上撒了药,那药是雌虫磨成粉制成的,只要这只雄虫还在这里,即便周世良逃到天涯海角,想找到他也不是一件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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