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崇明接着道:“我不想跟老弱妇孺去争抢这么一个生的机会,但这是我自己的原则,不该用来束缚你。”
顿了顿,他露出一丝笑容来,轻声道:“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侯青倬默然地看着他,良久良久,忽然突兀地笑了:“司徒,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么?”
说完,他收敛笑意,冷冷地扫了十一一眼,问道:“你不是派人去准备了吗,船呢?”
十一:……
刚刚二人世界跟没他这个人似的,要干活了就想到他了,心好累,感觉已经吃不下狗粮了。
“回主子的话,船已经备好了,在另一头先前说好的地方,老五和老八他们看着呢。”
侯青倬淡然颌首,随即殷勤地转向司徒崇明,微笑着道:“小心脚下……来,司徒兄,我给你带路。”
“……”
没人疼的十一只好跟在后头,默默地,假装自己是个人形背景墙。
董博一直在关注这边的情形,眼睁睁地看着司徒崇明转身离去,却是忍不住捶足顿胸、痛心疾首地埋怨道:“都怪你,司徒少侠走了!”
老管家抹了把冷汗:“司徒少侠一定是想把活着的机会留给您,少爷,您一定要珍惜啊!”
“司徒少侠真是高风亮节。”董博擦了擦眼角,感动道:“跟他比起来,我们这些贪生怕死的人,那都是狗屎!”
老管家噎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往旁边看了看,生怕别人听了这话忍不住殴打自家少爷,却没想到其他人竟然都是一副深受震动的样子。
“董小寨主说的是啊,咱们五大三粗的男人,为了活命将人家妇人孩子推下船去,就是活着回去了,难道还有脸见人吗?”
“对啊,司徒少侠看到刚刚那一幕,必定是失望之极,这才会灰心丧意地转头离去啊!”
“不愧是司徒崇明,我堂堂一派掌门,心性竟然不如一个后辈,真是惭愧……”
“铁骨舫肯定会派更多船来的,咱们身负武功,身子骨好,掉到水里游一会也就熬过去了。死赖在船上,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死,实在是说不过去的事。谁家没有老人,谁家没有孩子?下船,谁递把手,咱们帮忙把那位老大爷给搀上来。让司徒少侠也看看,咱们不是什么贪生怕死的小人!”
此话一出,响应纷纷。刚刚纷乱的场面,忽然就变得秩序井然起来,老弱妇孺优先上船,一些大汉甚至跑回船中,前去救助陷在里面的其他人。
望着这感人的一幕,董博骤然变得神采奕奕起来:“我懂了,司徒少侠一定是预先就想到了这个情形,才会毫不犹豫地转头离去。不愧是司徒少侠,竟深谋远虑至此!”
老管家:……
总觉得司徒崇明应该没想这么多……才对吧?
“贺成。”董博双眼亮闪闪地看向他:“你说对不对?”
……不管了,少爷开心就好。
老管家果断下定了决心,点点头,毫无原则地斩钉截铁道:“没错,司徒少侠慈悲心肠、算无遗策,真乃人中龙凤也!”
“哈哈哈哈,没错,司徒少侠就是司徒少侠,脑子好使!”
“呜呜呜呜,司徒少侠竟这般为我们着想,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听到他二人的对答,其他人纷纷跟着赞美,一时之间,司徒崇明的名字响彻天际。
于是就这样,江湖上司徒崇明的传说,从此又踏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第14章
因为爆炸声和距离的关系,司徒崇明并不知道楼船另一边发生了什么。他一言不发地跟着侯青倬到了船尾,又顺着一条绳子爬了下去,便有些意外地发现底下竟然有一条不起眼的小船在等着他们。
即便火药被人提前点燃,侯青倬事先做的准备还是起到了该有的作用。大部分手下都被他留在了自己的船上,跟着上楼船的只有他一直带在身边的四个亲信,其中一个折在了突如其来的混乱之中,剩下十一、小五、小八,再加上他和司徒崇明,总共也只有五人。这艘能容纳七人的木船要装下他们,那当真是绰绰有余。
见到侯青倬安然无恙地踏上了木船,小五和小八显然是松了口气。两人忙不迭地让出位置,然后手脚麻利地忙碌起来,驾着船缓缓朝开阔的湖面驶去。司徒崇明却没有在空出来的位子上坐下,只是沉默地盯着侯青倬看。
他不愿稀里糊涂地误会侯青倬,那么有些事情,最好还是直截了当地说个清楚。想到这里,司徒崇明表情一肃,开口尤为慎重缓慢地问道:“你准备了这条船,是因为早就知道火药的事情?”
——他一贯是这般漠然寡言的样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袍袖下的手却已握成了拳,指甲陷进掌心,力道大得几乎要掐出血来。
侯青倬看着司徒崇明,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顿了这一顿,脸上随即便露出一丝苦笑来,好像从未有过那眨眼功夫的犹疑一般,十分干脆地点了点头,回答道:“不错。”
司徒崇明静静地望着侯青倬,觉得心口似乎极轻极轻地疼了一下,可还没等他体味出其中滋味,侯青倬便接着说道:“但点燃火药的人,并不是我,我只不过是碰巧知道了这件事罢了。”
说到这里,他移开视线,抬眼看向那熊熊燃烧的楼船,沉默半晌,才接着说道:“那天田玲珑故意针对你,我心中不安,便孤身一人去船上各处探了探,原本没指望能有什么发现,却不想竟在冰库中翻出了大量的火药。司徒兄还记得那个刺客,那人说不定就是来杀我灭口的……前因后果不明,我不敢贸然行动,又不想连累你,所以便没把这件事告诉你,只吩咐十一提前准备了这艘船以防万一。”
司徒崇明沉吟片刻,忽然问道:“温宁在哪里?”
他没问侯青倬知不知道温宁失踪的事,而是直接问了温宁在什么地方,这是一个语言上的陷阱。若是没有防备直愣愣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很容易就会不小心露出什么破绽来。
“温宁?”侯青倬有些茫然地顿了顿,随后表情微变,忧心忡忡地问道:“说来一直不见温姑娘,她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侯青倬的解释非常合理,表情也十分自然。
司徒崇明细细端详他的神色,过了一会才道:“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只在冰库中找到她的一只耳环。”
侯青倬皱起眉头:“温姑娘先前一直在照料我,之后她身体有些不适,便回房休息去了……难道她当真落入了歹人之手?”
司徒崇明道:“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楼船上应该有另一股隐藏的势力。”
“火药肯定不会是孟川夏或者田玲珑放置的,他们虽然蠢了一些,但到底还没疯到这个程度。”
侯青倬若有所思地分析道:“这件事似乎全因那把剑而起,司徒兄,令师命你送贺礼的时候,可曾同你说过些什么?”
司徒崇明一愣。
其实这个疑点他早就注意到了,可那是他的师父,他因此从来不愿深想。如今被他一直有意无意忽略的事,却就这么突然而然地被侯青倬给点了出来,各种不知名的情绪顿时都搅在了一起,重重地朝他胸口压了上来。
见司徒崇明久久不语,侯青倬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只宽慰道:“久闻剑阁阁主墨渊光风霁月,想来他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司徒兄不必忧心,回去一问便知。”
司徒崇明仍旧一言不发,侯青倬跟着沉默片刻,半眯了下眼睛,忽然建议道:“对了,这艘船虽小,但还能再载上几个人。我们略微绕些路,能救几人就是几人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真是个济弱扶倾、赤子之心的正人君子一般,身上那叫一个佛光普照、光辉灿烂,刺得十一几个猝不及防之下动作皆是一顿,差点就要瞎了一双狗眼。
真没想到啊,自家主子当了这么多年的衣冠禽兽,这会儿为了个男人,居然就要放下节操,立地成佛了!一点都不适应好么!吓死人了好么!!!
果断无视了手下的心理健康问题,侯青倬半点没打算放过这个刷好感度的机会。司徒崇明这样的性格,肯定不会置那些人的生死于不顾,这种时候,他当然要积极向男神靠拢,坚决不能做在思想上拖后腿的蠢事。
司徒崇明愣了一下,果然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小五忽然犹犹豫豫地道:“主子,那边好像有人。”
他犹豫自然是有理由的,因为困在船上、情绪焦灼的那些人不是别人,正是田玲珑他们。
身为铁骨舫的实际掌权人,田玲珑原本自然是能逃得出去的。可她赶回来救自己的孩子,时间上拖了一下,就失去了最好的撤退时机,而打算离开房间的时候,一根房梁又掉落下来,正好堵住了门,还砸伤了没有武功的高舞月。
这么一来,他们唯一的出口就只剩下窗户。所有可供逃生的船只都在楼船的另一侧,田玲珑和周管家自然可以凫水绕到那边去,但要带上一个婴儿和奄奄一息的高舞月,事情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田玲珑当然可以弃高舞月于不顾,可自从高舞月遍体鳞伤地被孟川夏拖到大厅,又暴起杀了孟川夏之后,她对高舞月的恨意便刹那间烟消云散了,甚至于还隐隐有一些的同病相怜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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