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讲自己的那点随身行李放在卧房中,说是行李,不过是一些来京城里淘的小玩意,自己能看上眼的,就没卖掉,其余的却都没带在身上。收拾完毕,又跟那杂役进了将军府的大厅,出了侧门,见将军斐青和上次见过的弟弟斐俊都在里面。
斐俊见李昀进门,起身相迎:“李兄可来了,这下将军府可就热闹了,你是不知道这日子有多烦闷……”
斐青给李昀斟酒,李昀接过,就听斐青道:“如今虽然案子已经结了,但你这字督使的差事是万万做不得了。”
李昀想到此处不由得一叹:“三省六部里的最末文职,小人斗不能做过七日。”
斐俊道:“什么字督使,这等小官儿埋没了李兄的人才。”
李昀笑着摇头:“在下一届无识布衣,实在算不上什么人才。”
斐青笑了:“知晓为何本官今日一早匆匆将你接进府里么?”
李昀摇头。
斐青夹了一只虾子给李昀:“昨儿面见皇帝,说起你,颇为嘉许,命你午时面圣。”
李昀夹着虾子的筷子一松,虾子啪的掉在了碗里。
斐青叹道:“本来是想让李公子在府中住些时日,恐怕是不行了,不过从将军府出去的客卿,总比在毛知府那里的闲人要体面些,所以本官便做主将李公子接了过来。”
李昀道:“有劳大人。”
斐俊嘿嘿一笑:“就说李公子是个人才,说起来小弟这里有个新得的物件,是望春楼的柳胭姑娘所赠,据说是望春楼过去的名妓沈流芳之物,你给看看是不是个好东西。”说罢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囊来。
斐青对斐俊道:“昨日里给你的书可会背了?”
斐俊惊讶,这时候说什么书的事情?又看了看李昀,顿时心领神会,这是自家哥哥在指使自己离开呢,便回到:“李公子看完就走。”
李昀拿起那个香囊,用五色丝线缠成的。在彩绸上绣制出了鸳鸯的图案纹饰,又闻了一下,芳香浓烈。笑了:“斐公子近日可是思虑焦躁,且睡得不安稳?”
斐俊拽着李昀的手:“李公子果然是神人!”
李昀抽回手:“香囊质地种类很多,有玉镂雕的,金累丝、银累丝、点翠镶嵌和丝绣的,斐公子这个香囊就是丝绣的,产地苏州,看着不像是旧物,那位望春楼沈姑娘已经去世百年,绝不是她的旧物,且……里面装的是催情之物,戴在身上久了,会没有精神。”
斐青拿过香囊,交给小厮扔掉,道:“望春楼这种地方,看你还去还是不去。”
斐俊垂头耷耳的出了门去。
斐青道:“本官确实也有一件事情要求李公子帮忙。”
“大人但说无妨。”李昀笑了,觉着这俩兄弟已经把自己当作算子了。
斐青拿出一个更大的物件儿递给李昀,李昀拿过来瞧,是个玉枕:“岫青玉,产自岫青县,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又仔细看里面的纹路:“物华天宝,且是个古玉,质地又好,这玉枕价值连城。送与大人这宝物之人,定是个贵人,这玉枕正面儿光滑无比,这东西应该是经常使用之物。”
斐青点头:“就是太过贵重,如今听李公子说,更不知如何是好。”
李昀又仔细瞧了瞧那玉枕,笑道:“大人可知,送人枕头意味着你此后高枕无忧的日子就会少了,相反麻烦事情就会接踵而来,因此寻常人家不会拿这东西当礼送出去。”
斐青皱眉:“还有此等寓意。”
李昀笑得弯了眼:“不过这种说法并非全部,若是爱慕之人,则是无妨。”
斐青一惊,手里的茶杯一颤,差点没掉在地上。
☆、大理寺
“你便是李昀?”
李昀伏地叩拜:“草民拜见皇上。”
“字督使虽不是什么大官儿,却也是朝廷三省六部里的文书,不必自称草民,起来吧。”
李昀站起身来,垂首在旁。
“县令伊正的案子是你破的?”
“回皇上,此案并非李昀一人所破,毛大人明察秋毫,又有崔二的供词,才侥幸找到了伊大人的尸首。”
皇上看李昀笑了:“半句不说自己冤狱之苦,倒也难得。你可想要什么赏赐否?”
李昀道:“小人才疏学浅,不敢邀功。”
皇上唔了一声:“斐青选的幕僚怎会才疏学浅,据说你识文断字的能耐一般,却识古断物的本事不错,前些日子有人来报,说在钱塘江里挖出了一枚金钗,貌似还牵扯着一桩旧案,只是这东西年代久远,且陈年旧事的,已经交给大理寺,但大理寺繁忙也没空理会此事,李昀,可愿意去大理寺,做个闲散之人?”
大理寺的闲散之人,定是录事是也。李昀叩谢隆恩。
出了殿门,回头望了望这嘉栾殿,心中有些感慨。
在梦里,李昀无数次在这地方看文书,每日睡在这后阁,今日在皇上书房,虽四处摆设有变,但地面上的一砖一瓦皆如当初。
梦也?非也?李昀苦笑,那梦里之人,恐怕早就把自己忘了罢。
但倘若……倘若……
李昀心里那点小九九,从回到这里后就开始盘算,到底是对是错他不清楚,却只知道只有如此做了,心里才会开心些。
转过头去下了石阶,远远看到一个人的身影,瘦高的身形,俊雅的面容,一身蓝色官服,朝嘉栾殿走来,李昀忽然觉得恍如隔世。
“拜见御史大人。”
苏祈道:“得了什么差事?”
“皇上让在下过两日去大理寺应卯,做个录事。”
苏祈笑道:“倒是个好差事,大理寺所断之案,须报刑部审批,不过到你手里的案子大多都是陈年旧案,到不了刑部,若哪日到了刑部,这案子就是件大案,可大理寺不是县衙,有些事心里知道,却不用说出来。”
说罢苏祈随着公公进了嘉栾殿。
大理寺一般设有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二人,从五品下。掌折狱、详刑……一个大理寺,从大理寺卿到狱丞就不下十人,其余皆是六品以上或从六品官员,至于录事,却是八品以下。
录事这个官职其实很有意思,晋代的时候诸大将军不开府办事,属官就有录事,掌总录文簿。后代刺史领军,录事的职任甚为重要。后来改成了郡官﹐相当于州郡主簿,后来更新换代后便废了,直到大渊开国才有这么个小官儿,是在大理寺里给长史做文书之用。
说白了,连大人都算不上,顶多算个先生。
李昀走进大理寺巍峨牌匾,进了大厅,见到他的顶头上司庄长史。
庄长史三十有二,本名牛大力,但家里人觉得牛大力这名字实在不适合在大理寺里任职,所以入了妻家姓,叫做庄大力,但因为名字确实也很不好听,所以大力这两个字是个禁忌,大家都叫他一句庄长史,表示尊重。
庄长史见李昀年纪轻轻,笑了:“你就是之前破案子的那个后生?果然不错。”
“学生愧不敢当。”
说了几句话,庄长史问了李昀一些籍贯的事情,又从官册里找出李昀的纪簿。
“李先生是晟州人士,家中可还有亲人?”
“回大人,小人乃是家中叔父养大的,家中并无其他人。”
庄长史皱眉:“原来如此。”说罢在李昀的纪簿中写了几笔,此时门外有人等候,然后进来一个长衫宽袖的青年人,体格健硕,圆脸。李昀一看,这不是当初在牢里结交的那位崔二么?
庄长史向李昀引荐:“这位便是崔狱史,也是新上任的。”
崔二斜睨李昀:“禀大人,这位李先生在下见过,说起来还有段渊源。”
“哦?认识便好,以后共事倒也熟络的快些。”
说罢庄长史将大理寺堆积的陈年旧案名册交给了李昀:“这些都是十年前的旧案,有的悬而未破,有的更是找不到人来认领了,你先拿回去仔细分类,将这些案子归置好。”
说罢又对崔二道:“新押上来的两个犯人归大理寺来审,若刑部问起来就说还在审就行了,都是些陈年旧案,翻案哪有那么容易。”
崔二点头应对。
李昀手里捧着小山似的卷宗叹了一口气,无论是字督使还是这大理寺录事,都是案头执笔的差事,想他李昀一个走南闯北的,竟也干起文字买卖来了。
出了大理寺的门,崔二对李昀道:“不做了字督使,跑到大理寺当文书,你可知道这个官儿最是没用?”
李昀手里卷宗拿着沉,分了一半儿给崔二:“不做衙差,到这里还做个狱史,可惜你这位狱史貌似办的也无非是陈年旧案,彼此彼此。”
崔二哼道:“哥们下了一趟牢狱,做了一次人证,如今每个月便多了一两银子,总不算吃亏。”
李昀笑道:“还请崔狱史带路,带着李某去行馆,在下不认识路。”
崔二腾出一只手拍拍李昀肩膀:“好说好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当初若不是你的帮衬,我想必还在那牢里待着没人赎呢,这份恩情崔二记着,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绝对护着兄弟!”
李昀笑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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