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正巧来西陵的皇帝陛下与当朝宰相一同陪审,这种窥见天颜的绝好机会,百姓自然不会错过。
李昀刚坐在皇撵上见了这么大阵仗心里还有些踌躇,但下了皇撵进了府衙,心里倒是平静了些。
低头对杜若堂道:“上次在你家门口见过那位王庸王刺史,那位的形容一看就是个清廉的好官儿。”
杜若堂笑着道:“官是个好官,家里的胞妹也很是胆色过人。”
李昀一晒,眨了眨眼睛,不多言语。
三声堂鼓作响,大理寺卿开堂。
刘逢先是随衙内叩拜了皇上,又给丞相大人行了礼,才坐在朝堂之上。
“王庸,刺伤当朝礼部侍郎崔攸一案,你有何话说?”大理寺卿刘逢面目长得刚正,四四方方,跟他手中的惊堂木一样,有着刚正不阿之感。
“大人,为吾兄做主啊!好端端的人如今还在鬼门关里折腾着,定不能轻饶了这痛下杀手之人!”崔攸的弟弟崔文值大声呼喊,因没有官衔,只能跪倒在地。
“王庸是朝廷命官,自有裁夺。崔文值,你为何一口咬定是嫌犯王庸所为?”
“大人明鉴,草民那日夜里虽兄去戏堂看完戏,回府途中小人内急去了趟茅房,家兄便被一人袭击,正巧草民出来,只见了那人的背影。这是此人遗落在地的物件。”
衙役取过证物交给刘逢,刘逢细细查看,是半个玉佩,上面有鸢的图案。
“半个玉佩,与王庸有何关系?”
崔文植冷笑一声:“大人有所不知,这玉佩本是一对,另外一半在烟雨楼的花魁小晴仙儿的手中,此物便是那小晴仙儿送与这王庸作为定情信物的。”
刘逢皱眉:“你怎的知晓?”
“家兄遇害之后,草民细细打听,才得此结果,此人定是王庸。”
刘逢看了一眼坐在侧位的李昀,如今的皇上,见他没有表情,旁边的丞相大人摇着扇子也不吱声。
刘逢心里犯嘀咕,这位皇帝驾临西陵,如今又对这件案子及其上心,难道是心里有所偏颇?若自己揣测错了圣意可就不好办了。
到底皇帝和丞相大人的天平往哪边儿斜?
刘逢问王庸:“这玉佩是你的么?”
“是下官的。”
“刺伤崔攸之人,可是你”
王庸面无表情:“不是在下所为。”
刘逢冷笑:“那玉佩为何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王庸道:“不知道。”
“那么,前日夜晚子时,你身在何处?”
“在回家的路上。”
“何人可以作证?”
“临安街口有个卖混沌的摊子,下官在那里吃了一碗混沌。”
“子时,怎么可能还有混沌摊儿”
“荠菜馅儿的。”
“本官又没问你是何馅儿的!”大理寺卿怒瞪王庸。
王庸道:“回刘大人,临安街口卖混沌的大概有五六家,只有一家有荠菜馅儿的,因为天黑又着急,下官记不清那人的样貌,只记得要了碗荠菜馅儿的混沌。”
刘逢着人去查卖荠菜混沌的摊子。
此时崔文植跪地不起:“大人,小人还有一个重要证据呈上,此物是小人寻访玉佩来源之时,在小晴仙儿那里得的。”
刘逢:“传上来。”
李昀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是一封书信,不想刘逢展开看完怒瞪王庸:“大胆王庸,竟敢编写前朝旧事,言语不端,目无圣上!”
四座皆惊。
刘逢将那封书信双手举着呈给了李昀:“此事,还请皇上定夺。”
李昀接过书信,打开一看,上面是个话本的草稿,大概说的是前朝一桩风流史,皆指洛氏先皇帝的一桩风流往事。
李昀把那东西给了杜若堂,杜若堂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刘逢怒瞪王庸:“本官问你,这书稿可是你亲手所写?”
王庸垂目:“是下官所作。”
刘逢气的直哆嗦,当朝命官撰写皇帝先祖的风流韵事,这桩事情与刺伤当朝礼部侍郎的罪一比对,前事简直就是小儿科。
刘逢朝李昀一拜:“皇上,忤逆臣子王庸,罪不可赦,其罪当诛。”
李昀看了一眼王庸,竟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兜兜转转,事情落到自己身上了?
☆、杜若花
看着杜若堂又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形容,想必是现如今的档口不好为自己出什么主意。
此时衙役过来与刘逢耳语几句,刘逢又与李昀道:“启禀皇上,那摊主已经找到。”
“带上来吧。”
进来的是个六旬老人,腿脚颤颤巍巍,自称自己是卖荠菜馅儿混沌的,前些日子生意不好到了很晚也没收摊,还说这王庸他是记得的,因为吃混沌一板一眼没有表情,午夜之时还以为遇见鬼了,所以多瞧了几眼。
刘逢心道:哪怕这案子不是王庸做的,这手稿之事一出,怕这王庸也是活不成了。明明是朝廷的一颗好苗子,就这么给糟蹋了,心里无不惋惜。又看向李昀。
李昀知晓这刘逢的难处,朝刘逢点点头,自己站起身来,对着王庸道:“爱卿写这本子是何用处?”
王庸答:“家中太爷爷是前朝命官,牵扯了一桩旧事。”
李昀觉得这事情蹊跷,便要上前问,只听杜若堂一声咳嗽,当下明了:“王庸,既然你有人作证案发当时不在场,那么此事应与你无关,手稿之事事关重大,委屈你几日罢。”
刘逢一听这意思是要收押了,便道:“将王庸收押大牢,等候发落。”
待李昀随杜若堂出了衙门,就看远处一个姑娘被一位老者搀着站在门外,神情落寞。
李昀又想起那五百年后的孙三小姐,心里叹了口气。
回到杜府,李昀沏茶给杜若堂,道:“你为何不让我继续问下去?那王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杜若堂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倒是聪明。”
李昀听这话有些夸奖之意,不免心里有些开心。
杜若堂道:“那王庸本就是设了个局,让我们往里钻呢。”
李昀茶喝到一半,停下了:“为什么?什么局?”
杜若堂摇头:“还记得你上次去王庸家里偷东西么?你偷到的弹劾册子,看着是弹劾崔攸的,实则是在弹劾朝廷。”
李昀道:“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了呢?”
杜若堂接过一杯茶,道:“朝中五品以上官员皆要被查身家的,以防有什么罪臣之子进了朝廷坏了朝纲,王庸很聪明,名次被替了这事情一出,他哪怕再有才学一时也不可能被重用,如今当了个西陵刺史正中他的下怀,因为本丞相查了他的族谱,他祖上第三辈是在朝廷中官任坐下次堂,正四品,算是个大官,却因为跟前朝皇帝,也就是你……洛慕恒的先祖黄帝抢女人,被扣上个贪官的罪名抄了家,十岁以下男童被发配边疆,到他这一代才因他中了科举,进了京城。”
李昀一惊:“你是说?”
“如果估计不错,崔攸的案子也是他故意为之。”
“可这一切到底是为何?”李昀觉得头都大了。
杜若堂道:“这位王刺史算是个正直之人,一直觉得自己祖上做了见不得光的事,直到三年前其母病重告知实情,才知道自家的冤枉,现如今他刁然一身,也没了活着的理由,便索性想为其祖上翻案。”
李昀皱眉:“可她有个妹妹啊,他这么做,难道不怕牵连他妹妹么?”
杜若堂摇摇头:“他本就没什么妹妹,那姑娘是他上京来的时候偶遇,那姑娘正被标了价要卖到大户府上做丫头,王庸见姑娘可怜收下的,取名叫做王小妹。”
李昀这才明白,心想那姑娘那么聪慧,万万没想到身世如此可怜。心里对其的不忍又加了一分。
第二日,李昀着便装,随李公公去了牢里。大理寺卿刘逢在后面一直絮叨:“此等污秽之地,万万不是皇上这种尊贵之身沾得的。”
进来的时候,王庸正坐在牢里啃着窝窝头,抬眼见李昀,伏地叩拜:“微臣……草民参见皇上。”
依然是那副不卑不亢的形容。
李昀屏退左右,只留下刘逢,对王庸道:“边疆之苦,难为你了。”
王庸抬眼楞了一下:“微臣知罪。”
李昀道:“朕不知晓,你是怎么把玉佩放在案发现场的。”
王庸垂首:“玉佩不是罪臣放的,是崔文植想嫁祸于罪臣,罪臣不过是顺水推舟。”
刘逢道:“细细说来。”
王庸道:“崔攸在此地包了个花姐儿,烟雨楼的花魁小晴仙儿,但这崔文植也是个出手阔绰的主儿,不知怎么着和这花姐儿又有了那层关系,但此女本是崔攸包下的,催文植便起了祸心,正巧罪臣弹劾崔攸,十日之前因查一桩案子进了烟雨楼与那小晴仙儿交谈过一次,罪臣的玉佩丢了,崔文植便将此玉佩当作证物供于堂上。”
“这就奇怪了,那玉佩不是两个是一对儿么?”刘逢道。
“本地早就有个传说,若两个年轻人能买到对称的玉佩,就是有缘,自家小妹觉得罪臣忙于府中之事顾不上成亲,便买了半块玉佩给罪臣,说是万一见到了有缘人,也是有了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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