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哥哥的朋友,现在我这边是三个人,他们俩都是我东泠精英中的精英,而且你也受伤了,难道还想留下我吗?”郁霖语气轻松地问着阿缜。
“孙行秋所言是否属实?”
郁霖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今日你就不能走。”
闻得此言,郁霖那两个随从便已拔出了身上所佩的短刀朝我们冲了过来,身手迅如闪电果然不是寻常人,他们手中那短刀自然也不是寻常的刀,通体乌黑光芒尽敛,正是由东泠盛产的寒铁锻造而成,传闻中削铁如泥,更别说阿缜此时手无寸铁,单凭血肉之躯在受了伤的情况下要面对两位高手,胜算全无。我忙将阿缜往后推,急切地说道,“这里和皇宫就隔着一堵墙,郁小王爷是要在这里动手吗?霍缜可是有官职在身,你来西津是为了谈和的,却伤了我西津的朝廷官员,到时候你们想走也走不了。”
可惜我的话并没有任何用,那两把刀直冲着我们而来,我已经可以想象到那破开皮肉的剧痛。而阿缜已经将我推至身后,毫无半分惧色,提拳迎了上去。两方身形交错,快得即使我目不转睛也看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动作,与一旁气定神闲的郁霖相比,我急得满头大汗,从未如此痛恨自己毫无用处,竟只能眼睁睁看着阿缜搏命受伤。
突然,一人手里的短刀在交手中脱了手,我几乎毫不犹豫地就冲上去拾了起来,只听阿缜急切地大叫着要我扔掉,我充耳不闻反而用双手握紧了滚烫的刀柄,那上面还有黏稠的鲜血瞬间就染红了我的手,我像是着了魔似的,一瞬间什么也听不见,再一抬头便猛地看见一人已经冲我而来了。
这变故实在是太快了,快到根本没有时间让我去思考,所有的反应全依靠着本能,我握紧了刀,将刀尖朝前面送了出去。不知道刺中了哪里,只感觉到手中的利刃破开了一片柔软,鲜血顺着刀锋喷溅了出来,我下意识地闭上眼松了手,而阿缜也已经赶到了我的身边一脚将那个被我刺中的人踢开。他的脸上充满了焦虑,而我的头脑中一片空白,手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掌心里还有那粗糙的刀柄摩擦过度的痛麻感,我抬起头茫然地看向阿缜,突然发现他的身后正紧紧跟着的另一人已经在咫尺之外举起了手中的短刀!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我大叫了一声“小心”,根本来不及作他想,本能地朝阿缜扑了过去,挡在了他的身前。
“住手。”
料想中被锋利的刀尖刺入皮肉的剧痛并没有产生,我回过头,只见郁霖的脸色有些发白,少年正狠狠地盯着我,“今日,你我之间恩怨全消。”
他带着他那两个随从快速地消失了,临走前也没有同我说一声“再见”,因为彼此都心知肚明,此生再也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阿缜身上伤势不轻,两番恶战之后几近脱力,全凭毅力在勉力支撑着,这会儿直接靠着我慢慢滑倒在了地上,可便是这样,他还固执地注视着郁霖离去的背影。
“就凭我们两个根本拦不住他的,况且,他要回东泠也要过重重关卡,若陛下真不放他,他是插翅也难以逃出西津的,只是陛下……”
陛下显然对他的去留毫不在意。
阿缜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他若回去,便是放虎归山,来日犯我大爃,他必是头一把刀。”
我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阿缜抱住了我,在我耳边喃喃道,“为何要为我挡那一刀?若那刀真落下,恐怕性命难保,这叫我怎么活?”
“原来你也知道那会送了性命,又为何要将后背暴露在敌人的眼中?你在战场上也会如此分心吗?难道叫我眼睁睁看着那刀落在你身上,你又叫我怎么活?”
他不说话了,只是讨好般地蹭蹭了我的侧脸。我没怎么受伤,顶多也不过只是手指被割破了而已,我将他扶了起来,扛着他慢慢走,终于在一条小径的尽头发现了等候多时的阿宇。他并没有离开,只是因为大批禁军的出入他才往僻静处躲了躲,这会儿就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清楚,看见我俩一身是血吓了一跳,眼圈瞬间就红了,咋咋呼呼地跑了过来,帮我把阿缜扶上了马车。
“少、少少爷,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有一大批禁军像是在追什么人,”他战战兢兢地问我,“咱们这是怎么走?缜哥当时说接上您就直接出城,往南走,也没说个具体的地儿。”
“不出城,也不往南走,我们先回府,请个大夫。”我钻进马车,让阿缜枕在我的腿上,吩咐阿宇,“快些。他要受不住了。”
“晓得咧!”阿宇应了一声,催着马儿朝家的方向赶去。
恰在此时,豆大的雨珠终于落了下来,敲打着车篷发出巨大的声响,很快的,那些犹如鼓声的雨声便连成了一片。
☆、八十三
阿缜的伤没有我以为的那么严重,只是流血不少看着吓人。我不愿别人碰他,自己亲手为他清洗了伤口,按大夫的叮嘱上了药,他抿着唇,脸色发白,但比刚才在马车里已经好了许多。
“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现在天气热,伤口好得快些,就是得注意要勤换药,小心仔细莫要令伤处化了脓。”大夫细细地嘱咐我,我低头一一记下了,亲自打伞送他到了门口,让人赶马车送他回去。
只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大雨已经打湿了我的下摆,湿了我的鞋袜,我收起伞,回身看从天上倾泻而下的雨幕微微叹了口气。原本还在闭目养神的阿缜像是听见了我走动的声音,睁开了眼睛,抬起手招我过去。我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窝进了他的怀里,下巴搁在他的肩膀,张开双手避开他身上的伤拥抱住了他的身体。浓重的药味彻底掩盖住了他身上原本的气味,陌生得令我一时有些难以适应,我的手指虚虚地在纱布上划过,难过地问他,“疼吗?”
他亲了亲我的耳朵算作回答。
“等你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反正铺子的生意也不怎么样,索性关了,我们去南边过日子,离南湘近也能做一些小生意,惠城不错,锦州也行,就是要委屈你一身好功夫……”
“能陪伴少爷,哪里是委屈?”他打断了我的话,抚着我的头发,满脸温柔。
我笑骂了一声“傻子”,靠在他肩上闭起了眼睛。屋外雨声喧嚣,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屋内的安神香渐渐使得我心绪平静下来,只是阿缜身上残留的那点血腥气和散发出的药味令我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
“只是少爷大仇未报……”
“别说了,”我不想再听他说这些,“今日没看见夷岚珣跟出来。”
“他很厉害,”阿缜不说假话,“但他好像并未尽全力。”
我皱了皱眉,心中疑惑,夷岚珣绝非善类,对我的仇恨又来得莫名其妙。他今日明明有如此绝佳的机会可以一举除掉我们这两个眼中钉,却不知又是为何竟会放过阿缜?
“与其想他,还不如想想我们今后去南方的生活。至于报仇什么的……”我闭上眼,有些困顿了,阿缜的怀抱令我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得以平静,那些不安、痛苦都被慢慢抚平,无论给我什么,我都不愿换。
我没有去刻意打听孙行秋或是郁霖的消息,也没有再踏入皇宫半步,但还是偶尔会从阿宇口中知道一些外面发生的事,不过大抵上和我预料的差不多:一个通缉要犯闹得满城风雨,兴许是因此怠慢了从东泠来谈和的小王爷,人家一声不吭地不告而别了,我和阿缜那件闯宫的事与这些相比反而变得无关紧要了,既没有人上门来捉拿我俩事后问罪,也没有人谈论起。但最令我感到意外的消息是关于崇翘的。阿宇说他死了,因为嫉妒自己的仕童美貌,而下了杀手,结果被抓进牢里还没等到定罪就死了。我不肯相信,可阿宇把官府贴在外面的通告也一并带了回来,是寻他的亲人前来领尸首的。我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终是长叹了一声,心中五味杂陈,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寸步不离地照顾着阿缜。那日的暴雨过后,天气变得更热了,我怕阿缜难受,一日要给他擦三次身,每每见他脸红露出别扭的表情,我就忍不住笑,被他抓住羞愤地狠狠吻住。
“你要把裤子也脱下来,下面还没有擦到。”他咬着我的嘴唇,却不妨碍我说话,我眯着眼睛看他,一边脱他的裤子,一边把手伸进去。他的呼吸一下子变粗了起来,眼里像是要喷出火似的,两只搂着我的手开始揉捏我的腰,不老实地到处摸。
“别……唔……你身上还有伤……”
可惜我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阿缜的伤果真如那个大夫所言好得很快,我给他换药时看见他身上的那些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可刚高兴一会儿,便想到那痂脱落后便又是一道难看的伤疤,细细去数也已数不清他身上有多少伤痕,而其中又有多少是因我而受的。
“我都胖了,”他捏着我的手,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宽慰着我,“少爷对我太好了。”
“我对你不好对谁好呀,傻子。”我捏了捏他的脸,确实有些胖了。这些日子他在养病,我特意请了个名厨来家里给他做一日三餐,各种大补的好食材不要钱一样的做给他吃,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我就紧张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