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闻玖此刻的心思全不在此,他冲二人微一点头打起帘子进了屋内。他踉跄着脚步奔到慕容霜的面前,看着他清瘦的面庞伴着两行热泪张了数次的口才语出成句道:“晚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慕容霜沉睡中被人声吵醒,睁眼便看见了端木闻玖,他此刻脑中昏昏沉沉,却被他这一句话击中肺腑,他本是爽利之人从不肯在人前示弱,尤其是在他面前,然而这一句话也正是他生死一线时全部的所思所想,他此刻心中所有的城墙因这一句话轰然倒塌,掩面痛哭起来。
☆、争执
一直以来,慕容霜都是倨傲倔强的,即便是刮骨缝针,也不曾见他流过半滴眼泪,涂清澈见他此时哭得如此动人肝肠,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回头担忧地看了一眼决明子,决明子手扶着门框静静看着二人,他面上有些苍白,唇角却撑住笑意淡淡道:“盟主,霜儿现在经不住伤心,还请你快快出来不要打扰他养病。”
端木闻玖目光流连在慕容霜身上,头也不回道:“决明,我有几句话想对他说。”
决明子拂袖而去,声音冷清道:“那便快些。”涂清澈看了看房中二人,轻轻将房门掩了,也走了开去。
端木闻玖想为慕容霜擦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尽,他心中越来越急,禁不住低声呜咽起来。慕容霜人在病中,感官和情绪都异常脆弱,他并不想作这番儿女之态,然而却止不住奔腾涌出的眼泪。大概是见到了想见之人,心中的牵挂没了,所以眼泪才失去了堤防。两人相对无言唯以泪垂。过了一会儿,慕容霜吃了地抬起手来,摸了摸端木闻玖满脸胡茬憔悴的脸,他的手腕伤痕遍布瘦弱如柴,那副雕花血玉环几乎滑到了他的手肘,那鲜红的玉镯看得端木闻玖心中刀剜一般疼痛。昔时自己曾亲手将这只玉镯戴在他手上,那时他肌肤白皙丰盈柔嫩与那玉镯相互辉映,如今这玉镯却像镣铐压得他的手腕不堪重荷。他伤心道:“霜儿你受苦了。”
慕容霜轻轻道:“简直如脱胎换骨……”
端木闻玖的心猛得被这话击得粉碎,短短几日前,他是那样亲昵地躺在他的臂弯,对他说着刻骨铭心,如今却性命垂危冲着自己说脱胎换骨。难道往日刻骨铭心的情分都随着这一次的伤痛被剜掉丢弃了吗?难道他这是在说自己重获新生,要跟自己划清界限,不想再与自己有任何牵扯了吗?端木闻玖一时慌了神,转念又想到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他如今这般境地都是拜自己所赐,他是该恨自己的。幸好,他性命尚存,自己还有偿还的机会。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好起来,无论他是恨自己还是要与自己一刀两断都可以,只要他好起来……
慕容霜吃力道:“我打死了你那么多手下,你要怎样处罚我?”
端木闻玖缓缓摇头:“他们与我并无多少交情且并不情愿做我的手下,他们竟敢如此对你,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晚霜,那晚我被人拖住晚来一步,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借机谋害你。我心里后悔得很,若不是我伤了你的臂膀在先,若不是我急于约你相会,你也不会受如此重伤。我知道你受伤担心得很,他们却一口咬定是你暗算了他们,还嚷着要寻你报仇,我为了安抚他们不敢来看你,直到今日才得以脱身。”
慕容霜摇头道:“莫再说从前之事。玖少爷,你身边的人恐怕对你有所图谋,你还是早日离开那种是非之地吧。”
端木闻玖咬牙道:“我定要查出此事因何而起,为你报仇!”
慕容霜笑道:“我的仇我自己来报,更何况当日伤我之人已无活口,已经够了……”
端木闻玖略一沉思,开口问道:“晚霜,巫蛊教中可还有你心腹之人?”
慕容霜明白他的话意,他摇了摇头,闭目说道:“若你要灭巫蛊教,可否帮我一个忙,将我藏在教中的噬月琴替我取出来。”
端木闻玖点了点头。他见慕容霜已经疲累至极,替他盖好了被角,轻轻道:“晚霜,你且睡吧,我处理完手中的事情再来看你。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
端木闻玖出得门来,背身理了理形容,向屋前负手而立的决明子走了过去,他绕到他的面前,撩起衣袖要给他行叩谢大礼。决明子搀着他的手肘拦住了他,他唇角的笑遮不住心中的怒意,低低喝道:“盟主,你这是做什么?”端木闻玖讶异道:“你救了晚霜的性命,我对你感激不尽……”决明子打断道:“我救霜儿与你何干,要谢也是他来谢我,你与他是何关系,你又以何身份来谢我?”端木闻玖被他几句话问得哑口无言,他心中似挨了一记闷锤,口中像塞了一把黄连,直把一张脸憋得通红,然而他毫不退让,牢牢盯住决明子,将肺腑之言字字吐露:“我视晚霜如手足似夫妻,我与他情意相通性命相连,你救了他便是救了我,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也便是我的救命恩人。”
决明子笑道:“好一个如手足似夫妻,你且等霜儿好起来亲自问问他,他是否也待你如手足似夫妻!”
端木闻玖咬牙道:“你是在说我一厢情愿?”
决明子回首望了一眼窗户上的人影,他目光悲悯,转了语调轻缓道:“霜儿此番受伤累及筋骨深及脏腑,四肢的伤口尤其深,今后恐怕连站也站不起来,他如今伤痕遍布,再不是从前的明艳美人了,我请你放过他,莫再纠缠下去。你如今贵为武林盟主,一举一动万人瞩目,霜儿在你身边危若累卵随时有可能丧命,不如让他远离是非安心养病,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绝不会再让他再受伤害。”
端木闻玖双目煞红,瞪大了眼睛高声道:“他便是瘸了瞎了又如何,不管他伤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弃他不顾!你与他又是何关系,凭什么妄自轻贱我与他之间的感情!你又以何身份置喙晚霜的后半生?!”
端木闻玖和决明子都是涂清澈心生敬仰的人,他们此刻因慕容霜争执得面红耳赤,他心中着实尴尬得很,他不想参与进去但也不想让他们继续,于是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道:“两位……慕容霜那样的脾气心性恐怕不能由着你们决定他以后的生活,但凡他有一丝气力都不会任人摆布,你们两个眼下的淤青都快到下巴了,这几日着实辛苦,不如早些去休息吧。”
端木闻玖收了目光,向涂清澈和声道:“涂兄弟,我还要在天亮之前赶回去……辛苦你照顾晚霜。”
涂清澈点了点头,端木闻玖不死心地看了决明子一眼,恢复了谦谦语调:“有劳决明兄,告辞!”决明子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今日又是满月,涂清澈觉得那月亮像是吃了一肚子气,身后决明子冷清清地开口问道:“你站在哪一边?”涂清澈笑着摇了摇头,他微微仰头看着决明子,弯着晶晶亮亮的眼眸轻轻笑道:“我不知道。但若你尚有机会重新赢回慕容霜,那便是现在。”决明子看着他,愣愣地若有所思。
端木闻玖隔三差五深夜探病,他零零碎碎地带来一些罕见药材,决明子嘴上说用不着,私下却细细研磨用在了慕容霜的身上。端木闻玖每次前来,都要输几段真气给慕容霜运功疗伤,几次下来,曲则全输给他的内力近一半都传到了慕容霜的身上,他来时意气风发去时步履蹒跚,一次比一次消瘦,涂清澈拦住他盘问,才知他为了不暴露行踪常常夜不能寐,涂清澈劝了几次毫无效用也只得作罢由着他去,决明子也对此装作不见。
不知是决明子出神入化的医术见了成效,还是端木闻玖深厚的内力起了作用,慕容霜的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不足半月,竟然能扶着桌子站立片刻。涂清澈闲暇时做了一副拐杖,慕容霜每天竟也能靠着它走上两步。他的恢复力实在惊人,决明子的笑意也一天天明朗起来。
这一日天气炎热,慕容霜拄上拐杖没走几步路倒出了一身的汗。他身上的薄衫被汗水湿透黏黏地腻在背上,凸出的疤痕在半透明的衣衫下隐隐作现。决明子抿着唇在一旁看着,只见有一颗汗珠自慕容霜发间滴落额头滑过鼻梁转了个弯聚在唇角,停了一停滚过下颌流进脖颈又顺着锁骨蜿蜒向下没入衣间,他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口渴,转头望了眼水井,涂清澈和青衣小童正在那里刷一只大大的洗澡桶,他望着那只大木桶笑意盈盈计上心来。
趁着日头未尽,决明子命涂清澈和青衣小童烧了许多热水,装了满满一大澡桶,自己则准备了满满一篮子的药草。他向二人道:“我这里有一记药浴良方,能帮助霜儿的伤病快速痊愈,只是这法子忌讳吃惊受寒,辛苦你们去守好院门,莫教他人进来。”
青衣小童最不喜守门之事,他转着眼珠问道:“要守多久?”决明子微微笑着挑了挑眉:“约莫一个时辰。”涂清澈面上神情甚是古怪,他自然知道决明子的话意,更知道这一个时辰并不是药浴这么简单,他努力了许久没有找到正确的表情,只好板着冷若冰霜的脸用无比热心的声音道:“祝你成功!”话音未落,自己也觉得尴尬,转身便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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