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欣喜,直到账房先生踏进门来。账房先生笑道:“恰巧两位都在这里,省了老朽再跑一趟。禾儿姑娘,劳烦您给我们小姐瞧一瞧病。涂公子,我们主人请您去书房喝杯热茶。”
涂清澈当然明白乾坤并不是真的要请自己喝杯热茶这么简单,他并不知晓乾坤找自己做什么,但他想,或许这杯热茶能解开自己心中的诸多疑惑。
禾儿被领到乾坤的表妹齐薇儿房中,一进门就听见一叠咳嗽声,应门的是个眼熟的调皮丫头,她眼圈黑黑的额上还冒了一颗痘痘,床上躺着的人儿容貌温婉称不上是绝色但别有一番动人情致,此刻正挣扎着起身见礼。禾儿赶忙按下她:“小姐不必多礼,你且好好躺着吧。”
齐薇儿露出半截手腕,边咳边道:“料也没什么大病,想来是染了风寒。都怪表哥多事,还要劳烦姑娘。”
禾儿心中道,你这可不像怪罪你表哥的样子,她摸了一会儿脉细,问道:“这咳嗽是打何时起犯的?”
一旁的小丫头急急道:“小姐这咳嗽得有七日了,先前还能勉强忍住,近来这两日愈来愈重,尤其后半夜里咳得厉害,总也睡不好。接连换了好几种药,都不见好。”禾儿跟小丫头要了前先抓药的方子,床上女子咳了几声,小丫头又赶忙上去照应,端茶送水地一顿安抚。禾儿见那小丫头和自己差不多年纪,不住脚地忙前忙后,额上一层细汗,不时手捂肚腹,心中顿生怜悯,拉住她的手腕也听了听她的脉息。
禾儿自小红木箱内取出一瓶丸药,向小丫头吩咐道:“这里共有十枚药丸,每日睡前让你们小姐服一粒,要含在口里,不能吞咽下去”小丫头忙点头应了。
禾儿又开了两副方子,先递给小丫头一张,笑道:“这药是白日里熬来喝的,我把要注意的都写在这上头了。”小丫头大略看了看,仔细收了。禾儿又拿出一副方子递给小丫头,笑道:“这副是给你的。吃这药调上三四个月,就不痛了。要赶在那个来之前的头三四天里熬来喝,喏,要仔细的我都写上了。熬药的时候要好好看看方子。”小丫头脸一红,吐了吐舌头,道了声谢,将方子小心折好掖藏起来。
禾儿一迟疑,向床上女子笑道:“病中切勿多思虑。凡事都要想开些,好些事也都是身子好了才有可能。”
齐薇儿不知是在想什么,喃喃道:“想不想得开,不都是一样由不得你。”
禾儿笑道:“既然都是由不得自己,那又何必想不开呢?”
都说病中的人最脆弱最易失去防备,果然如此,齐薇儿心道,我竟然对着一个陌生女娃娃儿说出这样的话,她收敛形容,摸着袖口轻轻笑道:“禾儿姑娘说得不错,多谢你。”
禾儿奇道:“小姐怎知我是叫禾儿?”
小丫头插嘴笑道:“前两日,我家小姐和我家少爷去寻你师父了,没找到你师父,倒是把你师兄找回来了,还是在万花楼找到的!来的路上,你师兄常常提起你呢。昨日大堂上还是我给你们送的茶水呢,你记不记得?那茶便是我家小姐亲自煮的。”
禾儿大笑:“原来如此!”
小丫头笑道:“小姐,我看昨日大堂之上在禾儿姑娘身边的那几位公子都很不错呢,你何不在那几个人里面挑一个。省得日日守着个不会开花的榆木疙瘩。”
齐薇儿咳了一声,喝道:“小蛮!不得无礼!”
小蛮自知说错了话,朝禾儿吐了吐舌头,忙跑到齐薇儿身后给她捶背。
禾儿笑道:“该不会是小蛮姑娘看上了谁吧,我倒是可以给你牵牵线的。”
齐薇儿笑道:“小蛮倒是跟我夸耀过一位瘦瘦的少年郎长得十分标志,亮亮的眼眸薄薄的唇,不知是哪位公子?”
禾儿一惊,愣了一下。小蛮在一旁羞得直跺脚,她急急嗔道:“小姐你这是什么话!我一个小丫头,哪敢想……哪敢想……小姐你要是看我不顺眼,不如早些把我打发出去吧。”说着就要哭起来。
齐薇儿看着她的调皮模样乐得前仰后合,忙哄道:“小蛮,我跟你说笑呢。禾儿姑娘你瞧,小蛮这脾气倒像是个小姐。”
禾儿笑道:“小蛮说的那个公子呢,叫涂清澈。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为你们引荐一下。”
小蛮直羞得满面通红,藏到柜子后面去了。禾儿又跟二人闲话一番才回去,不想走到半路上又被人请去看病了。
小蛮看完了病人前脚刚回到房间,决明子后脚就跟进来了。他关上门神神秘秘地问:“乾坤是不是让你去给弥子玉看病了。”看见禾儿点头,他点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乾坤也忒小心,给徒弟看个病还鬼鬼祟祟地拿他表妹做幌子。”禾儿好笑道:“他表妹是真病了。”决明子压低声音又道:“你可知道弥子玉现在住在哪里,我有好几天没见他了。”禾儿也低下声来回道:“他们带着我七走八绕走了好一会儿才到,我可不认得路。这个弥子玉为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决明子佯哭道:“我的美人啊,可想死我了!”禾儿一脸嫌弃地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乾坤总让我去给他们看病,原来他是怕你非礼人家!”决明子假哭了几声,又问:“弥子玉怎么样了?”禾儿道:“烧退了好得差不多了,师兄,乾家人说他是遭人暗算中的毒,可我怎么觉得他中的毒糙得很,根本就是服毒自尽想要寻死啊?”
“正是如此,此事颇有蹊跷”决明子道,“弥子玉根骨清奇,什么病都比他人好得快些,他跟霜儿很像。不像某些人身体奇差,同样的病,常人三日能好,他偏要十日八日才能好,比女人还虚弱。”
禾儿好笑道:“师兄,你这是在说谁呢?”
决明子半真半假笑道:“当然是在说你的意中人。师妹,对这样的人千万不可用情太深,你若嫁人,怎么也要选个像你师兄这样的。”
禾儿但笑不语,良久道:“师兄,你今年二十有五了,早过了婚配的年龄了吧,怎么不见你……”
决明子哈哈大笑:“禾儿,你要嫁给我吗?”
这个师兄从没有过一刻正形,禾儿起身,直接将他轰出了门去。
☆、慕容舒的野心
涂清澈经过端木闻玖房前时,见那屋里门窗紧闭仿似还没有起床的样子,他抬头看了看天,已经是巳时近晌午了。
涂清澈才一进门,乾坤便迎上前来:“涂兄弟三年未见别来无恙!近日人多事杂招呼不周,实在怠慢!”
涂清澈微微一笑:“乾大侠不必多礼。”
账房先生捧上来一摞纸张,乾坤将它递给涂清澈道:“我这里有一份名单,想让涂兄弟帮我看一看。”
涂清澈扫了一眼,见那上面记录的是此番中毒之人的名单,他迟疑道:“乾大侠此举何意?”
乾坤道:“抛开令尊与乾家的交情不论,此番请涂兄弟前来,只是因为乾某相信涂兄弟。眼下此时知晓此事的人,我没有第二个可以信任。”
涂清澈也想知道慕容舒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份名单不但记录了中毒之人的症状,连他们的来路身份都写得精细分明,他只是微一迟疑,便不再推脱。此番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有许多中了毒,他们中的毒分九种,乾坤将中“百日骨香丸”毒的人单列了出来,涂清澈拿着那一页纸看个不停,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乾坤插口道:“据神医决明的诊断,这中百日骨香丸毒的人又分两种,一种中毒之人有痛感并深受毒性折磨,如柳氏姐妹,他们大多是乌头帮的弟子;另一种则仅有表症,躯体有香味但并无疼痛之感,如玄衣门的穆慎,奇怪的是他们本人并不知情,不清楚自己中了毒。”涂清澈看了看后一种人名单,穆慎、陆满金、嵇生……
涂清澈又看了看前面八种毒人名单,他慢慢看着慢慢道:“这些门派好似与乾大侠都有些过节。”乾坤忙点头道:“皆有宿怨。”涂清澈眉头不展低头道:“那些请柬可还在?”账房先生忙递上一摞请柬,涂清澈细细看着夹层纸条上的署名,‘乾坤’二字像是复刻般一模一样,他感叹道:“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等人,能够模仿他人的字迹分毫不差。”乾坤苦笑道:“多谢涂兄弟相信乾某,这字迹别说他人,便是我自己也只当是自己的笔墨。”涂清澈道:“乾大侠想当武林盟主大可不必写这样勾心斗角的条子这般声张费事,而且……这字迹未免也太分毫不差了,每一封每一笔都分毫不差,可见是太刻意了,若是出自本人之笔,恐怕还没有这样整齐。”下首的账房先生听得微微颌首。
乾坤道:“听闻涂兄弟与乌头帮帮主慕容舒多有过节,不知涂兄弟可能知道,他如此这般是为了什么?”
涂清澈蹙眉道:“难道这是慕容舒为了做武林盟主布的局?先在武林各大门派尤其是与你有宿怨的门派中安插乌头帮的弟子,他们都服了‘百日骨香丸’,自然听命于自己,一旦时机成熟,就让这些棋子给门派首领的亲近之人下毒。然后模仿你的字迹陷害于你,借你的名望把各大门派集结于此开什么武林大会,趁机把脏水往你身上引,他们大多跟你有过节,稍一煽动便能成事,而他大可装好人给中毒的人解毒化毒,这时再有人提议推选新的武林盟主以正风气,那些人卖他面子自然为他说话,之后的事便可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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