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他疯了似的想要挣脱锁链,到今天,还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黑蛇怕得要死,早就远远的躲着,能躲多远躲多远。
墨问一动不动,仿佛已化作一具雕像。
体内,却是灵海翻腾。
年后,战事再起。
李冼勉强打起精神,继续着日复一日枯燥的情报汇总。
自从上次险些被斛律孤抓到字条,玄羽给他传递情报的方式,就更加隐秘了,通过各种渠道,有时候甚至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他都能从中获取到信息。
三十片凤羽,早已用了大半。
春天的脚步,正从南边而来,慢慢走近。
手里的道德经已经被他抄了第三遍。
据这几日的情报来看,谢言他们,似乎又在商量着攻城了。
精神又紧绷了起来,他时时警惕着,生怕错过一点点消息。
正在此时,账外突然隐约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可汗!这是前线传来的战报,啊还有,这是……军师的下一步计划……”
随后是斛律孤的声音:“都说了等我回帐再给我!谢言呢?他怎么不亲自来找我?”
“军师他……他说这次要亲自坐镇,已经赶到忻州去了,又一直找不到您,才让末将代为转交。”
“亲自坐镇?这么说,这次一定有把握攻下晋阳城?”
“呃,这个……这个末将就不知道了。”
“知道了,你去吧。”
亲自坐镇……
李冼握了握拳,他们真的要攻晋阳了吗……
得赶快通知沈心他们。
他提起了笔,刚要落字却又停住了,万一这当中有诈怎么办?不行,不能如此冒失。
还是等秦羽他们的情报吧。
然而一整天,都再没有情报传来。
李冼惴惴不安,不知道究竟是玄羽出了岔子,还是对方察觉了什么,隐匿了消息。
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斛律孤不知为何又喝得醉醺醺的,出现在李冼营帐门前,几个侍卫忙上去扶住他,“可汗,可汗!”
“叫什么!”他东倒西歪,语气里都明显有几分醉意,“我、告诉你们,本王,马上就要得到晋阳了,晋阳,知道吗?晋阳!那可是个、好地方!等拿下晋阳,我们就……就有大把的、金银财宝,还有……嗯,还有……”
“可汗,可汗!可汗您醉了,快回去歇息吧!”
“醉了?我没、没醉!你才醉了!”他停了几秒,又道,“李冼呢?”
“呃……他、他……”
“他什么?!谢言不在,难道李、李冼也不在?!”
“回可汗,他在!”
“那你还废、废什么话!给我闪开!”斛律孤一把挥开他,踉跄着进了帐中,李冼一见他,顿时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就往后缩。
斛律孤满身酒气,直朝他扑身过来,双臂在他案上一撑:“李冼,怎么样,你想我了没有?”
李冼一阵反胃,就想抄起个什么东西砸他,却目光一扫,在他怀里扫见了什么东西。
那应该是封信或者情报一类的东西,被他揣在怀里,却因为喝醉了酒衣衫不整而露出一角。他看见那东西,立马停住了已经放在茶壶上的手,慢慢收了回来。
联想起白天听见的对话,他觉得这东西,很有可能就是那封谢言的作战计划书。
怎么办,他现在该怎么办?
斛律孤见他不理自己,便用力一拍桌子:“李冼!我在跟你说话!”
李冼被他吓了一跳,浑身都剧烈颤抖了一下,咬着牙说出了一句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想、想了。”
“想了?”斛律孤顿时笑逐颜开,顺势坐在了书案上,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我没有听错吧?你居然说,想我了?”
“斛律孤,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想要干什么?”斛律孤用指腹在他脸上摩挲着,“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什么都不干,只干你!”
他说着,便将李冼按倒在地,李冼浑身都痛了一下,别过脸去,闭上眼睛,眉宇之间尽是痛苦之色。
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反抗,一丝一毫也没有,甚至他自己都不敢想象地,去主动迎合。
浑身疼痛难忍。
他从斛律孤身下挣扎出来,那人已经睡去,因为醉酒而鼾声大作。
下身血迹斑斑,可他却无暇理会,只披了一件单衣,从扔在地上的一团衣物里,找到了那份谢言的作战计划。
李冼强撑着身体,挪到书案前,点起油灯,突然捂住嘴,弯下身子。
胃里很恶心,很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浪费。
墨还没有完全研开,他便已经拿起了笔,飞快地在纸上抄录着,那字迹伴随着他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潦草得几乎他自己都认不清楚。
他抄完了那份情报,把凤羽放在纸上,然后又迅速把原始的情报恢复原状,放回斛律孤的衣服里。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纸上的字迹随凤羽一并慢慢消失,才终于舒了口气,浑身都脱了力,几乎就要晕厥过去。
可就在此时——
“啪、啪、啪!”
三下掌声突兀地响起,账外光亮大盛,谢言缓步走进,身后跟着一干卫士。他走到李冼面前,道:“好,真是好啊!这一出戏,可真是让谢某,过足了眼福。”
原本睡过去的斛律孤竟然缓缓坐起身来,气定神闲,完全没有丝毫醉酒的样子,他穿着衣服,道:“怎么样谢军师,本王的演技,还不错吧?”
李冼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也退了个干净。
“不错,非常不错!这一次,还多亏了可汗陛下,才让我们看清了他的本来面目。”
李冼跪倒在地,慢慢地抬起脸来,难以置信地看向谢言:“你、你不是……在忻州吗……”
“忻州?”谢言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仰天大笑三声,笑够了,道,“我的陛下,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在忻州坐镇指挥吧?啊?”
他中计了……原来,全都是假的……
完了……一切都完了……
谢言在他面前蹲下来,“我的陛下,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本在百里之外的忻州,突然又出现在了你面前?为什么我们喝醉了酒的可汗陛下,竟诱导着你演了这一出好戏呢?”
他忽而站起身,折扇合拢在案上轻轻点着:“现在我就来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谢言亲手策划的,”折扇又点在他自己胸口,“怎么样,我的这一招,是不是特别高明?不,其实也不是特别高明,只要你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都是假的了。比如说……”
“比如说,”斛律孤也起了身,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为什么有人向我汇报战况,会凑巧就在你的账外,又为什么会凑巧让你听了去。再比如说……”他从衣服里拿出那份情报,“这个东西,我怎么会傻到,在身上揣了一天,一直到晚上,才被你发现呢,嗯?”
李冼浑身抖如筛糠。
斛律孤向前走了两步,“那是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诱饵,为了引你上钩,让你自投罗网,而故意做给你看的。”他把那情报放在火上烧了,笑得得意,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这份所谓作战计划,本身就是假的,而你呢,还毫不知情,自作聪明把他传了出去,甚至不惜……”他点了点李冼的胸口,“把你的身体都主动给了我。现在想想,是不是觉得自己恨可笑呢,李冼?”
李冼已经说不出一个字。
“李冼,你可真是被伤病弄晕了头啊。”谢言接了话,“你是不是发烧烧傻了?你当初算计我们的时候,不是厉害得很么?怎么今天,这么明显的圈套你也往里钻?”他嗤笑一声,“不过呢,有一点我还是不太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把情报传出去的?我刚才看了半天也没能看懂,这纸上的字迹,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李冼,我这个人好奇心重,你若是肯告诉我,满足我这个愿望,我兴许还能让可汗陛下,轻一点处罚你。”
鲜血顺着大退根部缓缓流下,李冼却感觉不到疼,满脑子里都只有那份情报。他失手了,这一次,他传递了一份错误的情报给大胤。如果这一仗……大胤大败,他或许,将成为千古罪人。
“李冼,你真的不打算说么?”谢言又重复了一遍。
“你休想。”
喉咙也颤抖着,牙齿打着颤,眼睛里已满是血丝。
“好吧,”谢言起了身,“你不说我也不会逼你,不过其实呢,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反正你的错误情报已经传递出去,明天,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他朝账外走去,边走边道:“来啊!给我看好这位皇帝陛下,今天晚上,如果再让他写下一个字,你们在场的所有人……军法处置!”
沈心从锦上那里得到了那份情报,看到情报的第一眼,她便皱起了眉。
她把林如轩叫了来,后者看完情报也是吃了一惊:“明日进攻晋阳城?这……”
“你可觉得有什么不妥?”
林如轩在他对面坐了,“我们现在驻守晋阳的一共有十万兵马,腾麟、广明、林家三军皆在此,恕我直言,塔悍若想攻下晋阳城,至少需要二十万兵力,而且定会拼得两败俱伤。试问,他们真的愿意牺牲二十万大军,只为了得一个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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