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 (中华说书人)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中华说书人
- 入库:04.09
“别用力。”宋御医脸色也有些发白,越发衬的一双老眼凌厉晶亮。
叶汀身下有血潺潺流出,每随着孩子挣动一分,就涌出一些,这时候若是再用力压下去,只怕会出血不止。
宋御医揉按着叶汀腿跟,轻轻托住胎头,对他道:“别急,别急……慢慢来,一点点用力,来……”
太医按着叶汀肚子,向下一点点用力推按,试图将胎肩压出。
就像是把痛苦放慢了一样,叶汀从喉咙里呛出几声气音,捏紧垂落下的红绸,指骨泛青。颤了几颤后,徒然睁大眼睛,凄哀唤道:“二哥……”
这一声像是砸在了魏渊心口上,疼的他撑不住身子,颓然坐在地上,阖眸长泣。
恰此时,一声细微的婴儿哭号而起。
那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最后被上天赐予的救赎。
六十一、
鸿胪寺辖下外宾客使驿馆,天刚亮,就有人敲响了门。
胥律正起身,开门见是他手下的大都尉。
“王上,都打听到了。”大都尉恭敬一礼道。
胥律从侍者手中接过铜盆,一边洗脸一边冷声道:“魏渊好大架子,孤亲自来与他朝贡,晾在这驿馆三四日都不曾见人,这是有意让孤难看了?”
大都尉合上门,压低了声音道:“非全是这样,方才出去打听了一圈,原来是宫里出事了。”
胥律从侍者手中拿过巾帕,擦了脸,丢至一旁:“何事?”
“说是废后叶汀临盆,这几日魏皇一直在长门巷里陪产。”
胥律被漱口水呛了一下,当即眉头皱成一团:“怎么又生,叶汀这傻货怎么想的?生孩子也能上瘾?”
大都尉:……
胥律又骂道:“魏渊真不是个东西,都他妈当皇帝了,怎么还只逮着叶汀一个让他生。天底下的娘们多得是,谁不能给他生孩子?就非指着叶汀?”
大都尉:……
胥律骂完魏渊,又开始骂叶汀没出息,好好的将军不当,迷了心一样当什么劳子的皇后。混还没混好,一年不到就能给混到冷宫里去,白瞎了一张顶漂亮的脸蛋,段数连个三流小歌伎都不如,丢人至极。
大都尉在一旁胆战心惊的听着王上破口大骂,几次想提醒如今是在人家地盘上,还是莫要说的太损为好,又见王上当真是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也不知是在恼什么。
胥律骂痛快之后,才长舒一口气道:“那宫里头的情况如何,你可探到了几分?”
大都尉这才道:“说是今个早上生了个公主,但也熬了不少天了。闻说是个双生子,也不知道又得折腾多久,瞧起来似是不大好,毕竟之前……”
大都尉塞了不少金银给人,套听来的消息,拼拼凑凑把这边半年多的发生的事一股脑给王上说了一通。
胥律最初还能时不时冷笑着骂几句,待听至最后竟是缄默起来。
他起身推开窗子,遥遥看见那巍峨皇城,许久才冷不丁道:“你说,这雕栏玉砌的宫阙,能将人折煞到什么地步?”
大都尉不明所以,不知如何接答。
胥律也未曾是求答应,只是摇头,指尖无意识捏紧窗牅……
※※※※※
屋中的温度变得黏腻起来,汗湿透了魏渊的脊背,衣衫贴在身上,时冷时热。
叶汀疼昏过去又被太医施针唤醒几分,肚子上满是手肘按压后的青紫痕迹,入目斑驳,依旧隆着未曾落下,这里面还有一个姗姗来迟的孩子未曾出来。
曾经所有的喜悦都化作了痛恨,魏渊只恨不得叶汀从来没有孕过这两个孩子在腹中,也免受这份苦楚。只是身为孩子另一个父亲的他,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将满心的自责推付给两个无辜的孩子来承担……到头来,只是自责更深几分。
叶汀醒来后,没有半分空隙得以喘息,腹中绞痛更甚,他扣紧魏渊的手,下意识的朝下面用力,仅存的半分力气送出去,颓然倒在榻上,断断续续粗喘几声,身子抖如筛糠。
太医署几个尤擅千金的太医在叶汀肚子上用力摸按几处,脸色微变。还不待说话,就瞧见叶汀身下产口处有什么露出,待伸手一探摸,原是一段脐带。
众人皆是脸色一变,其中一太医当即喝道:“快快将君后身子垫起来。”
几个手脚利落的,霎时将叶汀腰身垫高。胎儿本是要往下走的,这般一垫起下半身,胎势不由得往腹中滑落几分。
叶汀脸色一阵惨白,闷咳几声,夹杂着越发显得痛苦的呻吟,汗水迷了眼睛。魏渊的手就像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两人绞紧的十指皆是苍白可怖。
太医心知情况危急,不敢再拖,胎儿未娩出脐带已经先有脱垂,若是再不快些将腹中的胎儿引出来,只怕会落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太医置备好后,几相商议,决定赌一赌。横竖君后这样都躲不过一个九死一生,能有一线生机,也宁冒险勿放过。
太医立刻将叶汀双腿分开更甚,托住脐带,将手探入产口处。已经开全的产口因为方才娩出一个胎儿有些撕裂了,不断有血从里面涌出。太医将轻轻绕住脐带把手探进去,摸索到胎儿,确是胎位不正,是个臀位。
叶汀本以为早已经疼的麻木了,可事实上,最难熬的时候才刚刚开始。太医将手缓缓伸入产口,将胎儿重新推回子宫上腹里。原本已经下坠的肚子被撑回高耸的状态,胎儿如果压住脐带,会在腹中窒息而亡。为了不让这种情况发生,太医只能徒手将脐带从胎儿身侧拨开。然后再摸住胎头,用最快的时间将孩子引出来。稍慢一点,就可能是胎死腹中。
叶汀不是不能忍痛的人,这么多年来,刀山火海也滚过,身上大大小小伤都抗了下来,亦有无数次在生死边缘走过几遭。只是从未曾想过,这世上能有痛楚如此折磨人,当太医半条臂膀探入腹中,周转胎儿的一瞬,叶汀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抬起身子,又被人快速给按住肩头。他扬起脖颈,凄厉惨叫,指尖在魏渊手上抓出数到深可见骨的伤口。
魏渊紧紧抱住他,将脸埋入他颈侧,颤声唤着他的名字,心疼到无以复加。
殿外灰色飞鸟沿着殿堂高高的屋脊掠去,徒留下萧瑟的晦涩天空,庭院中参天大树满是枯枝,像是狰狞的手,无力的朝天摊开。不知是想要乞求什么,还是想要挽留什么……
细弱的哭啼声传来,太医战战兢兢的捧着孩子到魏渊面前:“陛下,又得一公主。”小公主身子很弱,脸蛋被憋得青紫,细声细语的哭啼一会儿就没了力气。
魏渊闻言木然抬头,一双眸子赤红如血,许久才开口轻念了声‘芜若’,只是却再无人予他回应。
六十二、
铺天盖地的浓苦药味萦绕满室,屋子里的炭火将每一寸空气都烧的灼热逼人。
饶是如此,叶汀身上仍是越来越冰冷,所有的血色都褪去,徒留下一张苍白到了极点的脸,和紧闭的眉眼。
血湿透了床榻,屋子里所有人越发缄默,约莫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宋御医颓然是坐下,哑声道:“胎盘未娩出。”这两天两夜,宋御医像是又苍老了许多,眼角悉堆的皱纹,越发显得清晰。
太医上前,将叶汀合拢的双腿再度分开,顺着半截脐带和张开的穴口探入,温热黏腻的胞宫柔软又脆弱,手指在宫体内摸索半晌,将胎盘拢在手心,这才顺着产口缓缓掏出。
叶汀本是昏死过去,被活生生痛醒,嘶哑着喉咙呛咳几声,又睁着灰蒙蒙的眸子无助的看向魏渊。魏渊俯身细细吻过他眉眼,无声泪下。
太医将胎盘取出检查半晌,发现腹中仍有残缺未取出,正待再探入腹腔去搜取,手腕被蓦地握住。
“陛,陛下……”太医心下一惊,忙收回手,俯身跪下。
魏渊松开手,指尖拂过叶汀眉心,缓缓伸手盖住他的双眼,他听到自己声音像是被揉碎成砂砾,散落满地,一字一字宛如滴血。
他说,“不用了,让他走。”
手心下有些温热,透着指缝落下清泪,苍白的唇角微微弯起一瞬,转眼凋谢。
那天魏渊对叶汀说了很多话。
他告诉叶汀,其实自己看见他的第一眼时就很喜欢他,可若是知道末路痛苦,他宁可从来不曾误他这一生。
他告诉叶汀,那年去西北时,叶太傅曾找过他。且以叩拜大礼将自己的儿子交托给他,希望他能好好待叶汀,亦希望若有朝一日,进退维谷之际,能予叶汀一个放手。可他有负恩师所托,既没能好好照顾叶汀,又贪心未曾在该放手的时候放手。
他告诉叶汀,他亲自为他选了一匹小马驹,就养在殿前,希望能够一起照顾着它长大。当知道那匹照夜玉狮子是叶汀驯养出来的时,他真的很难过。照夜玉狮子是他亲手葬的。那乌夷公主被他遣送会乌夷,自此乌夷与华,决断商路,再不往来。祸国公主被遣回故土,是何境遇,又干他何事。
他告诉叶汀,沈堂亦未曾死,只是他当初不想叶汀站在风尖浪口,才未能正大光明的将沈堂放出牢狱。沈堂走的那天,一人一马一个简单的行囊,站在渡口等他的是绾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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